陶瓷工作室的顶灯在青瓷胚胎表面投下琥珀色光晕,小林握着修坯刀的手悬在半空。验孕棒上的两道红杠正在针织衫口袋里发烫,像揣着一块刚出窑的瓷器。拉坯机突然加速旋转,湿润的陶土如同有了生命般挣脱掌控,在她指缝间蜿蜒出不可控的弧度。
秋分那日晾胚架轰然倒塌,惊醒了午睡的小林。抢救满地胚胎时,她隆起的腹部卡在置物架间进退不得。碎瓷片在阳光里折射出彩虹,宛如那些正在皮肤深处蔓延的妊娠纹——素烧前的胚体总带着脆弱的美,就像此刻身体里那个需要侧身睡觉才能喘气的自己。
冬至后的窑炉昼夜通红,小林蜷在躺椅上数胎动。腹底划过流星般的凸起,她伸手去接,却触到满掌细密的裂纹。开片纹在素胚上生长得肆无忌惮,如同逐渐失控的耻骨联合痛,在深夜化作细针游走于神经末梢。烧窑师傅说冰裂纹是泥料与釉面收缩比不同造就的残缺之美,她低头看见毛衣下起伏的山峦正在酝酿一场地震。
惊蛰雷声撞破黎明时,羊水浸透了电窑温度计记录本。小林攥着待烧的冰裂纹花瓶跌进待产床,釉料在高温中炸裂的声响与监护仪警报重叠。当第十二次宫缩将脊椎碾成齑粉,她忽然看清那些贯穿身体的裂纹里,正涌出熔岩般滚烫的生命原浆。
晨光爬上满架冰裂纹瓷器那天,婴儿的抓握反射扣住了母亲开裂的指节。小林凝视育婴篮旁未完工的花瓶,釉面裂缝里渗进的朝霞,恰如产后腹部的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的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