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飞冲天】专题主编:
一家独行走天下
在我心里,她是一个沉重的存在。想起她,我就觉阴霾布空,乌云滚动着惆怅,一声深长的叹息充斥在天地间。想起她,我总是感慨良多,总觉得上天对她还是苛薄了点儿……
去年暑假结束,我带孩子们回到广州,匆匆在家附近找了个小厂做了几个月。我之前的那个厂虽然工资还可以,但经常加班,星期天也极少休息。这个小厂每月有四天休,也不怎么加班,当然工资也低些。由于我常熬夜看书写东西,常感睡眠不足。一星期休一天,足可以补回少睡的觉,也可以写一篇长文。所以,我还是蛮有兴致地去上班了。
梅是我在这个小厂比较关注的人。想起她,我的心情就不由沉重起来……
她来这里大概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她走得很不情愿,可也无奈。
拉长,同组人都反感她。我常看到工休时,或她不在的场合,那些女人围着拉长,七嘴八舌地说她的坏话。诸如说她老上厕所,老去喝水倒水,可这些情况其他人也一样啊,却为何独独容不下她呢?
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吗?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高高的鼻梁,细长的眼睛,一笑就像弯弯的月牙。那双眼睛似乎看不出多少悲哀,总是流溢着笑意。
她还挺健谈,说起话来说着说着就发出了笑声。她说起自己的遭遇来就像说别人似的,不带一点表情。诸如女人们常说自己又长胖了,她听到了就说:“我也胖了,现在100多斤了。”女人们说:“你看着并不胖呀。”她说:“我都120多斤了。”顿了下,她又说:“加上那条腿足有120多斤。”女人们就相互使眼色窃笑,她看到后笑声更大了,却也让人听得心里酸酸的。
车间里共有两条线,我们在前一条线,梅她们在后面一条线,但她们这条线人比较少,所以忙时总要我们这边去几个人帮忙。
当然去的人都是来的比较晚的员工,老员工都不愿到那条线,按他们的说法是:她们这边拉长好,梅她们那边拉长不好。
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拉长比较有礼貌,而且总是面带笑容。梅那边的拉长总是拉着脸,很少见到她有笑容。
那次我们几个人又被借调到后面的拉线。我负责压膜,梅和另外几个女同事把塑料花装到一个没盖的透明小盒里,装满一板就给我压膜。
中间梅又去上厕所,她拄着双拐,每一步步子都很大还很快,马尾辫在脑后荡来荡去。回来后拉长站在她旁边盯了她一会儿说:“我看着,你做得倒蛮快。我一走就慢下来了。你干活要人看着是吧?!”梅低着头木无表情地装着花,也不反驳。
胶花是一箱箱放在过道里的,装完了需要自己去搬。梅平时并不做这个活,因为有专人送到她面前,她只管做。
梅装完了胶花说:“没有花了。”我对面的女同事英说:“多得很呐,都在过道里,自己去拿。”梅于是站起身来,扶着桌子跳过去抱了一箱。像这样短的距离,梅平时都是单腿跳的,双拐放在一边。
那些女同事漠然地看着梅,眼睛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我突然来气了,嚯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搬了四五箱放在梅身旁。回到座位上时,我对对面的英说:“怎么也不能让她搬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不是不帮她。帮她,她总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话也没礼貌……”我说:“她毕竟是残疾人,我们要多包涵才是。”
没多久,英把梅装好的花拿过来给我压膜。突然她发现花上有一根头发,就冲着梅喊:“你看,你把头发掉上面了!”
梅抬头看了看笑着说:“怎么见得就是我的头发呢?说不定是你掉的呢。”英翻翻白眼,撇撇嘴对我说:“你看她说话!是不是嘴巴很臭!”
我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倒是为梅竖大拇指:好样的,不卑不亢!没有因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自卑而唯唯喏喏,反而伶牙利齿反唇相讥。
从这以后,每次我们到后面拉线帮忙,我都事先搬几箱胶花放在梅身旁。梅用晶亮的眼睛看着我说:“谢谢你。”我淡淡地说:“不用谢,应该的。”一次,她拿出一瓶饮料给我说:“专门给你的。”我摆摆手示意不要。
每次我帮梅搬箱子时,她们那个拉线就有人用冷冷的眼神看着我,有的甚至撇撇嘴,我只当没看见。倘若我不帮梅,而是看着她一条腿跳来跳去搬箱子,我必然会良心不安。遇到这样的事,帮她是我身不由己的举动。我只管自己良心安了即可,至于白眼冷言我不会在乎的。
有一天早上上班不久,我看到管人事的李小姐来找梅,问她什么时候结工资。我以为梅辞职了,后来听其他同事说不让她干了。
梅的拉长到办公室反映梅干活偷懒,好上厕所好去喝水。其实这些情况,梅的同事都存在,但只因她一条腿,来来往往之下便只嫌她次数多。
梅的同事们喜欢告她状,她们拉长也偏听偏信,就去办公室反映让梅走人……我知道后,几天来心情很不舒服。
我给梅一个电话号码。那是我以前找工作时遇到的一位做中介的女人,她有不少招工的信息,另外还有手工活……
梅走了,我却是怅然若失,想起她就不由唉声叹气。这个可怜的女人,生活对她多么不公平,可她依然笑着面对。可能她说话上并不示弱吧,所到之处,总遇到一些不喜欢她的人。这些人告她状,幸灾乐祸地看她的窘相。她被意外所摧残,又被生活的暗流所驱逐……
她的右小腿被截肢了,这本已很惨,更惨的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她当时带在单车后面的两岁女儿丧生于货车轮下……真不知她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曾经以为她失去的那小半截腿是疾病所致,万万没想到竟是那样惨痛!当我初次听到梅的惨遇时,我竟然恍惚起来,我机械地做着手里的活,脑海里却是梅遭遇惨祸的情景。失去一条腿已让人痛不欲生,自己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带大的宝贝女儿竟然在车祸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这惨痛,又有几人能承受!她该是怎样的坚强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这个坚强的不幸的女人!
虽然她获得了十多万赔偿,却被丈夫哄骗着盖了房子。房子盖好后又百般为难嫌弃她,逼着她离了婚。她算是净身出户,她也告过状,却没有结果。于是她索性出来打工养活自己,可工作中遇到的一些人却驱使她不断漂零……
梅,这个苦命的女人,命运对她实在太不公了。一件又一件天灾人祸降临到她身上,难得她还能绽放灿烂的笑靥,难得她还能不卑不亢地面对生活中的不公……
作者简介:暮潇潇,文学爱好者,专题《暮潇潇诗文》,《简书美诗美文汇》主编,个人文本集《暮潇潇诗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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