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幽幽茶香中,在客厅里读书习字。小儿做完作业,见我挥毫泼墨,拿一本书过来,边看书,边静静欣赏我写字。舐犊情深,我这做父亲的更明白“君子必远其子”的道理。正所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于是,起意考考小儿,看看他学力如何。回首笑意盈盈地看小儿一眼,徐徐说道:“老爹年长,记忆力锐减。你且背首诗来,我写副作品赠你。”小儿正掩卷沉思,听我说罢,张口就是一首:“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闻之莞尔,好个“折花思人”!古诗词,儿子张口就来,我深表赞赏,便把古诗写成条幅送他。
儿子捧着书法作品,低头微笑着,回他房间去了。我想到《古诗十九首》中的另一篇《冉冉孤生竹》,其中写到:“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该诗极言芳华易逝、青春易老,倒也直抒胸臆。但《庭中有奇树》,却由叶及花,由花及采,由采及送,由送及思,一波三折,在繁花似锦中折下最好的一束,遥寄日夜思念的亲人,在季节转化的“敏感期”,以“委婉”的花枝寄托深深的对亲人的思念。
有人说过,人生多无奈,要么是生离,要么就是死别。幻灭之际,多哲人。其实,人生苦短,也不必要一意低沉。“霜风捣尽千林叶,闲倚筇枝数鹳巢。”这是宋人范成大的《冬日田园杂兴》里的句子,独喜“晚来拭净南窗纸,便觉斜阳一倍红”,人不论置身何种境遇,都要有点置身事外的超脱,欢喜心过生活,就是对自己的一种慈悲。凄凄惨惨戚戚的心境,我素来不喜。曹植的《美女篇》有“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把落叶归根写成了一种美,让人在学会释然中与各种人生际遇和解。“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里凄风吹动屈子的诗情;“秋萧索。梧桐落尽西风恶……几重庭院,几重帘幕”,这里萧杀秋景烘托深闺幽怨。然而,眼中有风景,心底有温度,才是正途。
记得鲁迅先生曾写过一枚翩舞的落叶,先生别出心裁地把枯叶上的孔洞,比喻为人目,也好,正好借飘逝“看到”人间的真相……万幸,这枚“惊心动魄”的叶子在飘落中飞舞到先生的笔下,成了永恒的意象。最近,关于先生的不少文章从课本中“被删”事情,被网上炒得沸沸扬扬。其实,先生本是海,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一望无际“地在那里,无关风向,大可不必杞忧。先生的文学地位,又岂是浅薄之人所能定论?其实,一本薄薄的《野草》就可在文学史上流传下来,足以成其为大作家。若先生在天有灵,他自会淡然一笑。
悦纳自己,是终生的修行。以欢喜心过人生,就是自我的慈悲。
金辉 凌晨四时于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