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西方的感恩节,一大早手机微信群里看见各种感恩的图片和文字。人到中年,感觉自己需要感恩的人和事确实很多,但是今天我挺想念一个人,就是我的爷爷--吕隆梅,字隆开,如果活着,他已经103岁了,我的脑海里,依然还记得他和蔼可亲的面容和清瘦的身形,可他已经离开人世37年了。,
爷爷生于1918年,小时候经历过旧社会的贫穷黑暗,青年时期体会了新中国改天换地的社会变革,由于他曾经读过几年私塾,在村里也是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写的一手俊秀的毛笔字,而且为人处世特别谦逊谨慎,因此曾得到公社书记的赏识,担任过几年公社文书,我听父亲说,爷爷可能是过于谨小慎微,处在社会变革时期的诸多政策让他觉得过于强势,担心自己以后受到牵连,所以辞任回家了,在生产队做农活显然不是爷爷的强项,妈妈跟我说起过爷爷和别人比赛插秧的趣闻,(妈妈是当做趣闻来说的)生产队的壮年劳力插秧都是一把好手,对他们眼中的读书人,是存在疏离和排斥的,那年的春耕,爷爷由于不满那些人轻蔑的语言挑衅,愤然接受插秧比赛的挑战,结果可想而知,别人早早插完上岸,爷爷却还在大伙的嘲笑中默默地完成被落下的一大段。我猜测这件事对爷爷的刺激很大,因而让他痛定思变,最终拥有了一个名扬乡邻的名号--“梅老师(道士)”。
大约是六十年代中期,爷爷注意到邻近的乡村老人离世后,要到很远的隔壁公社去请道士来家里举办道场给逝者超度,那时,周围几个公社正经懂得超度的道士就几个,遇上师傅忙的时候,需要走上好几趟才能请来,这在交通不便的年代,家属那种着急的心情颇让爷爷感同身受,因为我的曾祖母去世的时候,也是三顾茅庐,才请来了那位有名的道士。而且一个职业道士,是不用做农活也能养家的。于是我的爷爷在四十多岁的年纪,打定主意投拜到这名道士的门下,做了一个门徒,或许是爷爷确实有那方面天赋,俩年时间内,他刻苦学习天文地理和各种卦象,熟读全部的超度经文,师傅也很是器重这位中年的弟子,他把全身的本领都教给了我的爷爷,出师的时候,甚至给我爷爷制备了整套的行头,从此,爷爷开始替师傅分担接活,并渐渐声名远扬。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就记得每隔三五天,爷爷就要背着他的大挎包,里面有他的道士服和各种超度经文抄本,以及需要在超度时用到的纸符和经幡,念经用的大木鱼,一套锣钹扁鼓。一般他头天下午出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一些花生饼干之类的点心吃食分给我们几个孙辈,我总是特别开心。我上小学后,爷爷已经成了有名的道士,他给逝者超度时焚诵的一些经文,都需要用毛笔抄写,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开始教我们练习毛笔字,最开始是以他写的经文为摹本,一笔一划地临摹,一张经文大约150字左右,他会奖励我们一角钱,一个周末,临摹五六张,也是可以挣个五六毛钱,这在当时于我们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的毛笔字得到了很好的练习,记得四年级时,我参加学校的书画比赛,还得了毛笔字的二等奖。
爷爷对我的影响很大,因为我和堂哥一起,曾经跟随了他两年,他教会了我们一整套超度仪式:如何与乐师配合,引领朝拜逝者,唱诵经文,封棺前忆恩情,焚香烛纸钱寄哀思,送逝者上山入墓穴,直到我也能穿上爷爷为我量身定做的缩小版道士服上场操演。彼时爷爷的身体由于多年的操劳,(每次超度仪式都要做一个通宵,对身体是极大的消耗)身体已经出现不适,我能够上场操演正好可以减轻他体力的消耗。于是每次有人雇请,爷爷就会带上我和堂哥,去雇主家的路上,我们总是轮流帮着背挎包,最远走过二十几里山路,我们小道士的形象,也成了乡间一道独特的风景,一场超度仪式,居然成了小乡村的一场秀,引来很多村民围观,我和堂哥于是就这样成了著名的“梅老师(道士)的孙子”。爷孙道场秀大约持续了一年,在我小学升上初中没多久,爷爷患病愈发严重,到县城医院检查确诊肺癌晚期,但他并没有告知我们,只是减少了接活,直到半年后不治,终究没有把我和堂哥培养成他的接班人。爷爷去世后,我开始专心读书,可能早前熟读经书的锻炼,我感觉自己记忆力不凡,加上经历过道场上的操演,我比一般同学更有表现欲,初中三年,我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并一直担任班干部,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心仪的小中专,从而跳出了农门。
几十年过去了,我仍旧能清晰记起爷爷布满皱纹的脸庞和慈祥的眉眼,瘦高的体形,还有背着挎包微微喘息的声音以及走路稍稍有点驼背的样子。缘于这份祖孙情,我的童年乃至少年的记忆,充盈着满满的幸福。亲爱的爷爷,愿你在上天继续庇佑你的后人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