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庆幸有这样一个清闲的下午，能读到日裔英国小说家石黑一雄的著作《浮世画家》，这种美妙的体验如果用陶冶这种简单的词来形容，显然已经不足以表达我对这本书的喜爱。年关将至，虽然屋外人声嘈杂，窸窸窣窣的家长里短让人好生烦闷，但无论如何这汹涌而来的节日气息是我无法阻挡的。歌单里有很多Indie Pop、Indie Folk、Chamber Pop、Dream Pop、Singer-Songwriter等北欧独立音乐类型，时而浑厚有力、婉转沧桑，时而柔情绵绵、低颓纤细，无论如何这种轻柔舒缓的低沉音乐都可以将你不需要的声音从自我的内心世界纷纷屏蔽掉，只留下适合阅读的那部分背景乐。

石黑一雄是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是“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之一，《浮世画家》创作于1986年，是作者早期的一部名作。事实上，前阵子我断断续续一口气把这本书读完了，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公交车上，因为我住在县城，要去市区给上初中的表弟辅导功课，阅读纯粹是为了打发车上无聊的时间。但是在车上阅读很尴尬，为什么这么说呢，除了《浮世画家》所描述的世界和车内这个小环境衍生出的大环境严重不相符之外，在一个人人低头玩手机你在那捧着本书强装高雅的情形下，无疑显得很另类，会让人无法集中精力或者坐立不安。这样说显得我自己又矫情了，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我有点后悔上次去欧洲没有在地铁里带本书，因为在那个人人读书你玩手机的情况，这又会让人不合时宜地尴尬起来。

有点扯远了，我们谈论这本书吧。因为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我决定精读这本书，来细细品味其中的韵味和奥义。

战后的日本百废待兴，退休后的画家小野增二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晚年生活，本书是以其二女仙子的婚事为线索，穿插了大量小野增二的回忆和心理活动，生动地展现出一个平静生活表象下所藏匿的弥漫着无形硝烟的战场。

本书的开头，作者着力描绘了自己现在所住的这个壮观的豪宅以及这个宅邸不容小觑的非凡来历。房宅前任的主人杉村明是个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人，并且家世显赫。杉村明在出售宅子的时候，采用了一个在我们现今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竞价方式，即信誉拍卖，也就是说，根据房子买主的品行和成就来挑选有资格的候选人，最后筛选出来的买家小野增二成为了不二人选。其实，作者这样描述，无非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整个小说，为了凸显自身的社会地位和声誉威望，可谓用了不少笔墨。比如那个被他引荐提携的绅太郎的弟弟是如何登门道谢，鞠躬赔笑。还有川上夫人的酒馆，小野增二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专业领域，从艺术圈波及社会的方方面面。用作者自己的话说，“体验到了一种暖融融的满足感”，当然这种自我的美化并不是毫无顾忌地歌颂，而是用一种欲擒故纵的方式，从周围人对自己的崇敬和称颂来间接地体现，就像文中所说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社会地位有清楚的认识”。

表面上看，赢得别人的敬仰和无尚的荣光是一件令人很有成就感的事，但其实这里面充满了强烈的讽刺。它的背后是本质主义国族精神的认同，只有当身份认同遭遇毁灭和危机，需要重建和构建时，才会因此去急于寻找能掩盖掉虚荣心和尊严作祟的心里扭曲感，不然无缘无故去强调自身受人尊敬的名望，来塑造一个读者心中有较高的艺术造诣、崇高道德理想的形象，那就不是高级黑了。不仅如此，在用第一人称来叙述回忆的时候，刻意模糊本该直面错误的真相，避重就轻。而且语言富有生活气息，质朴的描写不会让你感到激烈，其实这种高级的意识流写法恰恰能达到强烈的批判性和反思性。日本战败投降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岛国都被仓皇、虚浮、冷漠、焦虑、绝望的气氛覆盖，国民惶惶不安，生活在怀疑和犹豫之中，这也是开头“犹疑桥”的由来。了解了这个“虚浮之国，犹疑之世”的现实之后，才会在读完那些令人沉醉的文字后惊出一阵冷汗。

“站在那里看着精美的雪松大门，围墙里大片的庭园，琉璃瓦的屋顶，还有那些美不胜收的雕梁画栋，你会疑惑我这人何德何能，竟能拥有这样的房产”。这段在突出他所居住宅邸的豪华壮观，并且购置这个房屋的时候用了很低廉的价格，通俗地讲，主要是看人品。

“门口高挂的灯笼，左右宫外聚集的人群的欢声笑语，烹炒煎炸的香味，还有一位吧台女侍者在规劝某人回到妻子身边——四面八方回荡着无数木屐在水泥地上的清脆声音”。左右宫是小野年轻的时候常常造访的酒馆，那个时候，整条街都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生意不像如今这般冷清，他和他的得意门生还有作家画家组成的精英团体在这里高谈阔论，还有小野十分赏识的没有被时代的冷漠和怨恨玷污的弟子绅太郎。“当一个人辛勤工作，并不可以追名逐利，只是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名利就会不知不觉找上门来”。这是《浮世画家》最可贵的地方，就是真正要表达的主题跟潜藏的文本是相悖的，在描写现实的部分时，则选用比较消沉的情绪来呈现战后的颓败，与回忆里那个虚幻浮华的社会形象形成强烈的对比。

关于《浮世画家》的解读本期先到这里，之后会另起篇幅，来进一步分析这部小说的内涵和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