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冬日的所有情绪,是从晚秋开始酝酿的。
黄花尽杀,鸿雁音绝。
晨起清寒,四野萧然。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准备着进入冬天啊,期待着那北风忽至的一夜,大地与其上的一切,重归素洁。
冬乃终也,万物收藏。
江上烟波浩渺,街边行色匆忙。一切了无生气,似是时间的终了。
熟悉的道路上,特殊的味道升腾起来,我知道那是焜黄的华叶生命中最后的一次歌唱,伴着泥土的清香,隐入火红的土壤。
人们都说夏天是属于爱情的季节,我独认为冬季才是一首炙热的恋歌。
年少的男孩儿们多半是喜欢夏天的,满目衣着清凉的姑娘盛态极妍,总能满足绮丽的遐想。似乎那样的人儿才足够美丽,那时的爱情才足够热烈。
可是当我穿过冬日里下课的校园,初雪已在操场和树枝上覆上薄薄的一层。教学楼下的她来看他,飞奔着踩过雪后的小径,男孩轻柔地捧起女孩的手,满满地握在掌心里,低头呵出一团团热气,白雾在空中荡漾开来。一个面白胜雪,一个低头垂怜,终是笑靥如花。
可是当我路过冬日里临行的车站,小贩们的小推车上冒着丝丝缕缕的蒸汽。检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总能看到对对情侣相拥而泣,直到预报停止检票的广播响了又响,才泪眼婆娑地吻别。一人转身飞奔,一人良久不动,天地一片萧瑟。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如此美好、如此惆怅。我总在心里默默地祝他们的爱情可能开始于秋下,但愿结束于无涯。
冬日无疑是冷冽的,雪覆三尺,滴水成冰。
可是也许,严酷中的美丽才是楚楚动人的美丽,冰冷里的热烈才是灼灼胜火的热烈。
冬日的恋歌是这样义无反顾,陌生的人潮、阴霾的天空、刀割的北风、彻骨的寒冷,只要最后是一个拥抱,便都不是阻碍。还有什么能够阻碍呢?只管爱就是了。仿佛不用去管那未来的流年辗转磕磕绊绊,不用去管这份感情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终结。总是要终结的吧,生命的终结也是一种。
冬日与爱恋本就有种相似,总归是要体验忽冷忽热的,总归是要度过漫长等待的。
一九二九地数过去,等春的讯息爬上树梢。
塞北刺骨的风,夹起飘飞的雪在窗外盘旋成一团流动的沙,难得有一日阳光晴好。
冬日的阳光里,最适合读书、写字、写长长的信。悠悠的岁月从笔尖流淌出来,一行一行,一页一页,是等待的良方,也是孤独的解药。
炉里添了新煤,火上温了老酒。怀中缠着心结,路上有个归人。
扔一把豆萁进去,四溅的火星和轻声的脆响,傍晚越发地安宁。
窗外的烟花绽放出辽远的响声,对面的山峦处映射出五颜六色的弧光,雪夜静谧,生命漫长。总有人要在冬日与暗夜里赶路,欢呼与叹息,并起于此时此刻。有春天就好,有重逢就好。
张爱玲说:很喜欢在寒冷的季节里牵起一双温暖的手,踏实地向前走的感觉。我想这是冬日能给予我们的,不同于其他季节最大的馈赠了。
随手抽一本泰戈尔的诗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有一句话:“Let this be my last word,that I trust thy love.”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