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十一月五日,朝廷派谏议大夫郑覃前往镇州宣慰,赏赐将士们钱一百万缗。王承元既已请求朝廷任命新节度使,诸将及邻道争相以过去的惯例来劝阻他,王承元一概不听。等到王承元移镇义成,将士们喧哗,不接受命令,王承元与柏耆召集诸将,以皇帝诏旨晓谕他们,诸将号哭不从。王承元拿出家财,散发给将士们,又选择其中有功劳的擢升,对他们说:“诸公因为我父祖的缘故,不愿我离去,这心意十分深厚。但是,如果让我违抗天子诏书,那罪就太大了。当年李师道尚未败亡时,朝廷曾经赦免他的罪,李师道要走,诸将们坚决要求他留下。其后杀李师道的,正是这些将领。你们不要让我成为李师道,就是幸事了。”言罢涕泣,不能自胜,并且向诸将下拜。十将李寂等十余人坚持非要王承元留下,王承元将他们斩首示众,军中才安定下来。
十一月九日,王承元出发前往滑州。随行将吏有的带走镇州的器用财货,王承元命令全部留下,不许带走。
37、
皇上将要前往华清宫,十一月二十日,宰相率两省(门下省和中书省)供奉官到延英门,三次上表切谏,并说:“陛下如果一定要去,臣辈当扈从随行。”要求皇帝当面对话,皇上一概不听。谏官跪伏在门下,到了傍晚,才退去。
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天色未明,皇上从复道出城,抵达华清宫,唯有公主、驸马、中尉、神策六军使率禁兵一千余人扈从,下午还宫。
38、
十二月一日,盐州奏报:吐蕃一千余人包围乌池、白池。
39、
十二月十二日,西川奏报,南诏二万人入界,请求讨伐吐蕃。
40、
十二月十五日,容管奏报,击破黄洞蛮黄少卿一万余人,攻拔营栅三十六座。
当时黄少卿长久未能平定,国子祭酒韩愈上言:“臣去年贬去岭南,熟知黄家贼事。他们没有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平常各自营生,急则屯聚相保。近年来,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靖怀服,威又不能临场控制,对蛮夷侵夺欺陵,还经常俘虏绑架,以致产生怨恨。于是攻劫州县,侵暴百姓,或复私仇,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究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近来朝廷派去征讨的,是裴行立、阳旻,这两人本无远虑深谋,一心只在邀功求赏。同时,他们看蛮贼在未屯聚之时,力量单弱,所以争相献计献策。自从用兵以来,已经两年,前后所奏报杀死俘虏的,不下二万余人,如果不是虚报,蛮夷已经杀光了。而至今贼势依旧,足以证明他们欺罔朝廷。邕、容两管,经此凋弊,杀伤疾疫,十室九空,这样继续下去,臣恐怕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自从南讨已来,贼徒也伤损惨重,从情理上看,他们必定也深为厌苦。蛮夷所处荒僻,假如把他们的人全都杀光,得了他们全部土地,对于国计也没有什么益处。不如借着更改年号的大庆,赦免他们的罪戾,遣使宣慰晓谕,他们必定望风降伏。再选择有威信的人做经略使,如果处置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皇上不听。
长庆元年(公元821年)
1、
春,正月四日,皇上祭祀圆丘。赦天下,改年号为长庆。河北诸道各令修订两税。
2、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萧俛,狷介廉洁,疾恶如仇,担任宰相,爱惜官职,很少引荐提拔。西川节度使王播向皇帝大量进贡,又以贿赂交结宦官,希望能当宰相,段文昌从旁协助。皇帝下诏,征召王播到京师。萧俛屡次在延英殿力争,说:“王播奸邪,舆论沸腾,不可以让他玷污朝堂。”皇上不听,萧俛于是辞位。
正月二十二日,王播抵达京师。
正月二十五日,萧俛罢为右仆射。萧俛坚决辞去仆射职务,二月六日,改为吏部尚书。
3、
卢龙节度使刘总既杀了自己的父兄,心中时常惊疑,数次看见父兄鬼魂。常于府舍供养和尚数百人,让他们昼夜念经,举行佛事,每次下班回来,就呆在和尚群中;或者躲在别的房间,惊悸失眠。到了晚年,恐惧尤甚。又看见河南、河北都已归顺朝廷,二月十二日,刘总上奏,乞请弃官为僧。又请求朝廷拨给钱一百万缗以赏赐将士。
4、
皇上当面晓谕西川节度使王播,令他回归本镇,王播多次上表,乞请留在京师。正巧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段文昌请退,二月五日,任命段文昌同平章事;充任西州节度使;任命翰林学士社杜元颖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任命王播为刑部尚书,充任盐铁转运使。杜元颖,是杜淹的六世孙。
5、
回鹘保义可汗去世。
6、
三月十七日,任命刘总为兼侍中,充任天平节度使。调任宣武节度使张弘靖为卢龙节度使。
7、
三月十九日,任命权知京兆尹卢士玫为瀛莫观察使。
三月十一日,皇帝下诏,刘总兄弟子侄全部任命官职,大将僚佐也都越级擢升,百姓免除赋税一年,军士赐钱一百万缗。
8、
三月二十二日,立皇弟李憬为鄜王,李悦为琼王,李惸(qiong)为沔王,李怿为婺王,李愔为茂王,李怡为光王,李协为淄王,李憺为衢王,李惋为澶王;皇子李湛为景王,李涵为江王,李凑为漳王,李溶为安王,李瀍为颍王。
9、
刘总上奏,恳请为僧,并且以其私第为佛寺。皇帝下诏,赐刘总名大觉,寺名报恩寺,派宦官以紫色僧服及天平军节钺、侍中任命状一起赐给他,让他自己选择。诏书未至,刘总已削发为僧,将士们想要拦阻,刘总杀了带头的十几人,夜里,把印信符节授给留后张玘(刘总当年谋杀父兄的同谋),遁去。到了天明,军中才知道。张玘奏报皇帝,说不知道刘总去哪里了。
三月二十七日,刘总死在定州境内。
10、
翰林学士李德裕,是李吉甫之子,因为中书舍人李宗闵曾经在对策时痛切讥刺他的父亲(事见公元808年记载),对李宗闵非常痛恨。李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在官场争斗中有矛盾。右补阙杨汝士与礼部侍郎钱徽主掌科举考试,西川节度使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各自把自己请托的考生名字写给钱徽;发榜之后,段文昌、李绅请托的人都没有上榜,进士及第的,有郑朗,是郑覃的弟弟;裴譔,是裴度之子;苏巢,是李宗闵的女婿;杨殷士,是杨汝士的弟弟。段文昌对皇上说:“今年礼部很不公平,所取的进士都是官家子弟,没有才艺,全靠打通关节。”皇上问诸学士,李德裕、元稹、李绅都说:“正是段文昌说的这样。”皇上于是命中书舍人王起等复试。
夏,四月十一日,皇帝下诏,黜退郑朗等十人,贬钱徽为江州刺史,李宗闵为剑州刺史,杨汝士为开江县令。
有人劝钱徽把段文昌、李绅请托的书信交给皇上,皇上必定醒悟。钱徽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得失都是一样,为什么要把人家的私人信件上奏皇帝,这岂是士人君子所为吗!”把信取来烧毁,时人都称赞他。
李绅,是李敬玄的曾孙;王起,是王播的弟弟。自此李德裕、李宗闵各分朋党,互相倾轧,前后四十年。
11、
四月二十日,册封回鹘嗣君为登啰羽录没密施句主毘伽崇德可汗。
12、
五月一日,回鹘派都督、宰相等五百余人来迎娶公主。
13、
五月十七日,盐铁使王播上奏:建议提高茶叶专卖税率,每百钱加税五十。右拾遗李珏等上疏,认为:“茶叶专卖制度,起于贞元年间,国家多事之际,如今天下无事,应该减少征收项目才对,却反而增加,百姓何时才能得以休养生息!”皇上不听。
14、
五月二十一日,建王李恪薨逝。
15、
五月二十八日,以太和长公主嫁回鹘。公主,是皇上的妹妹。
吐蕃听闻唐与回鹘联姻,六月七日,入寇青寨堡,盐州刺史李文悦将吐蕃军击退。
六月十四日,回鹘上奏:“以骑兵一万人出北庭,一万人出安西,拒挡吐蕃,迎接公主。”
16、
当初,刘总上奏,将他的辖区分为三道:以幽州、涿州、营州为一道,建议任命张弘靖为节度使;平州、蓟州、妫州、檀州为一道,建议任命平卢节度使薛平为节度使;瀛州、莫州为一道,建议任命权知京兆尹卢士玫为观察使。张弘靖先前在河东,以宽大简单得众心,刘总与他邻境,听闻他的作风和声望,认为燕人桀骜不逊的时间已经太久,所以举荐张弘靖替代自己,以安抚凝聚人心。薛平,是薛嵩之子,熟知河朔风俗,而忠诚于国。卢士玫,是刘总妻族的亲戚。刘总又将麾下宿将有功及雄健难制的将领,如都知兵马使朱克融等送到京师,乞请朝廷对他们加以奖赏和提拔,让燕人有羡慕朝廷禄位之志。又献战马一万五千匹,然后才削发离去。
朱克融,是朱滔的孙子。
此时,皇上正一心只在欢乐酣宴,不关心天下政务,崔植、杜元颖也没有远见大略,不知安危大计,想要尊重张弘靖,只分割出瀛州、莫州二州,任命卢士玫统领,其余全都交给张弘靖。朱克融等长期羁留在京师,以至于穿衣吃饭都要向人借贷,每天到中书省求官,崔植、杜元颖都不理睬。等到张弘靖到幽州上任之后,勒令朱克融等回去,归本军驱使,朱克融等都愤怨。
之前,河北各节度使都是亲自冒着寒暑,与士卒同甘共苦。张弘靖来了之后,雍容骄贵,于万众之中,还坐着轿子,燕人非常讶异。张弘靖庄重严肃,沉默不语,自尊自大,十天半月才出来办事裁决一次,宾客将吏都很少有机会听到他说话,上下没有沟通,政事多委任给幕僚。而他所任命的判官韦雍等人,又多是年少轻薄之士,嗜酒豪纵,出入前呼后拥,喝道声音很大,或者夜归之时,烛火满街,都让燕人很不习惯。皇帝下诏以钱一百万缗赏赐将士,张弘靖留其中二十万缗充军府杂用,韦雍等人则克扣军士粮食和赏赐,动则严刑峻法,多次诟骂吏卒为“反贼”,对军士们说:“如今天下太平,你们能挽两石弓,不如能识一个字!”由此军中人人怨怒。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二
唐纪五十八
公元821年7月——822年
共1年6个月
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中
长庆元年(公元821年)
1、
秋,七月十日,韦雍外出,一个小将策马冲撞了他的前导卫队。韦雍命令将小将从马上拽下,准备就在街中杖打。河朔军士不习惯受杖,不服。韦雍报告张弘靖,张弘靖命军虞候逮捕审讯。当晚,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将校不能制,于是冲入府舍,抢掠张弘靖家货财、妇女,把张弘靖囚禁于蓟门馆,杀幕僚韦雍、张宗元、崔仲卿、郑埙、都虞候刘操、押牙张抱元。第二天,军士们自己稍稍后悔,到宾馆向张弘靖谢罪,请求能洗心革面事奉他,前后三次请求,张弘靖不予回应,军士们于是相互说:“相公不说话,这是不赦免我们。军中岂可一日无帅!”于是一起迎回旧将朱洄,奉以为留后。朱洄,是朱克融的父亲,当时卧病在家,自辞老病,建议让朱克融担任,众人听从。众人认为判官张彻是一位长者,不杀他。张彻骂道:“你们何敢造反,行将灭族!”众人于是一起杀了他。
华杉曰:
安全不是一劳永逸,而是需要不断获取。宪宗历尽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安定局面,到了穆宗手里,自以为可以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一个骄傲放纵,转眼就把天下又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