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部电影男女主人公从头到尾仅有一句对话的,但《沉静如海》却做到了。再看这部电影已经是二刷了,距离上一次观看已相距将近半年的时间,然而好电影是经得起时间的推敲的,影片中描述的那种平静但又汹涌澎湃的爱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深沉厚重。
1941年,二战中沦陷的法国。钢琴少女妮安娜和爷爷住在他们的老宅子里,生活原本平静安详,但一个德国纳粹军官的出现却彻底打乱了这种平静。妮安娜亡父亡母的房间被德国军队征用了,并安排给了军官奉贝利纳克上尉居住,妮安娜虽心有十分的不满但迫于敌人的淫威还是妥协了。
没有人知道上尉是一个怎样的人,妮安娜认为他和其他德国军人一样是凶残暴戾的入侵者和侵略者。作为被侵略国的人民,她不愿意接触自己的敌人,她对父母房间被征用一事耿耿于怀,心中愤怒又无处申诉,在爷爷的安慰下妮安娜弹奏起了自己喜爱的音乐巴赫。在优美的音乐声中上尉推门而入,出乎意料地,上尉会对祖孙二人说,“很遗憾,如果我能选择,我是不会来的,我是被要求住在这里的。”
上尉竟是一个如此绅士之人,他早起说“早上好”,晚间道“晚安”,虽然妮安娜和爷爷自始自终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他依旧天天如此。上尉还称赞他们的住宅是“有灵感的房子”,为了不给妮安娜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他还提议祖孙二人把大门锁上,他只从小门进出。上尉看得出来,妮安娜和爷爷并不欢迎他这个入侵者,他们的沉默并没有使他感到愤怒,他反而更欣赏他们这种无声的抵抗,他说,“我很高兴能见到一位有尊严的老人,还有一位默默无语的小姐。”
法国的冬天和德国一样寒冷,身处异国他乡的上尉在妮安娜的家里找到了家的感觉,在两位房主的沉默中,他跟他们说起他从小就喜欢法国,他的父亲也在战争中牺牲了。他知道妮安娜和爷爷讨厌战争、讨厌德国军人,但他表示,“无论是法国家庭还是德国家庭,谁没有在战争中失去过亲人?”我想上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里也一定是十分厌恶战争的。上尉还说他非常尊重那些热爱自己祖国的人,言下之意他也非常尊重妮安娜和爷爷的立场。
妮安娜和爷爷也从上尉的行为举止中知道了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一个被迫上了战场的好人。只是民族大义、国家情怀不允许他们违背最后的底线,面对上尉的诚心实意他们唯有沉默以对。但人心不是石头做的,妮安娜一颗冰冷的心渐渐融化,从最初的冷漠到温情,从敌对到倾心爱慕,这是一个十分痛苦且不易的过程。
上尉熟知她书架上一系列书籍的作者、他是作曲家,认为最美的是音乐,而且他的最爱也是巴赫、他喜欢法国文化、他看到法国的小孩摔倒了会毫不犹豫地帮助他们……这样心地善良、富有学识的男人是多么的完美啊,如果不是因为战争、如果不是因为敌我的关系,妮安娜和上尉会是很般配的一对。
在战争面前妮安娜和上尉那微妙的情意是多么地脆弱,她爱他,却也只敢借圣诞夜的名义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爱她,却也只能以一曲巴赫来表达自己无法说出口的爱意,他看着她的背影多想抚一抚她的肩头,纵有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祝你圣诞快乐”罢了!
我想这时候的妮安娜一定是爱他爱到极深处了,否则也不会在上尉离开后偷偷进入他的房间,贪恋围巾上他的气息、偷读他的家信、在他睡过的床上沉沉入睡……但这样的爱在国家危难跟前却是无法也不能说出口的,所以在听到上尉的汽车声时,妮安娜像受惊的小鹿一般逃走了。只是妮安娜的这一举动又怎能瞒过上尉的眼睛?他从掉落在地上的家信知道了妮安娜对自己的感情,他想跟她告白,却被现实打断了;他想在他的战友面前替法国人辩解,却遭到了战友无情地责骂……没有人理解他对法国的热爱、没有人知道他对妮安娜纯真的感情,在战争面前,这私人的情感是多么地不堪一击。
“我该怎么做?谁能告诉我?”他对妮安娜和爷爷如此说道,“我想你们是对的,唯一的回答就是做一个忠诚的人,忠诚他的责任和义务。”
但要真正做到这样一个忠诚的人却又是多么地困难和不易,当妮安娜知道有人在车里安装了炸药上尉的性命受到了威胁时,她不安、她着急、她害怕,一边是杀敌报国的英勇壮举,一边却是少女怀春的纯真爱恋,她该怎么办?她守着门口守了一夜,直至清晨上尉下了楼梯,妮安娜突然冲至钢琴前弹起了上尉最爱的那首巴赫,那是妮安娜第一次为他弹奏钢琴,也是最后一次。上尉先是惊讶,而后惊喜,在爆炸声过后才恍然,原来是这少女将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爆炸案后不久,当上尉再次经过门前时,爷爷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请进来,先生。”我相信上尉等这句话一定等了很久了,只可惜,他这次进来却是告别。上尉要被派去俄国前线了,而那里的温度正值零下四十度,比法国还要寒冷。知道上尉要离开法国的妮安娜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流着泪冲到了门外,二人四目相对。战争却注定了他们没法走到一起,他的一腔深情尽在眼中,她的千言万语也只凝做了一句饱含深情的“再见!”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深情款款,这一刻明了。上尉心满意足上了汽车,走进了黑夜里,无怨无悔。
毫无疑问,《沉静如海》是一部平静中略带伤感的电影,故事虽然发生在二战沦陷的法国,但影片并没有大面积的描述法西斯的暴行或是法国抵抗组织如火如荼的抵抗运动。影片讲述的只是一个有尊严的老人、一个温婉的少女和居住在他们家的敌国军官之间温情脉脉却又荡气回肠的故事。
电影里的每一桢画面都精美得犹如画一般,在镜头缓慢的推动下,那些极具地方特色的风景无一不呈现出了动人的诗意,铁艺的白色窗格、浪漫的蕾丝窗帘、充满古典气息的房子、冬日下萧条的大海、绵长的木桥……影片中呈现出来的古典法式浪漫,同时配上了清脆悦耳的背景音乐,带给观众的是一场极为美妙的视听盛宴。
影片中为人称道的还有极为细致的人物特写,上尉出场一幕我们首先看到的只是蹬着军靴的脚,而后是宽大的披风、上尉温和的侧脸,最后伴随着他的那声问好,我们才得以看到他灯光下祥和的正脸。还有上尉在火炉前烤火一幕,镜头从上尉摩搓的手慢慢推移到映着火光的侧脸上,最后又移到了壁炉上的镜子前,而那面镜子里倒映的是妮安娜若有所思的身影,这一连串的镜头将人物渴望接近却又矛盾重重的情绪刻画得淋漓尽致,堪称经典。
也正是这样精致的环境拍摄和极为细致的人物特征变化的特写,更烘托出了男女主人公在战争之下、民族大义之中萌发的爱情愈发地深沉厚重。至于彼此的爱意能不能说出口,已经不重要了,我相信他们最深沉的爱只能用沉默来表达,因为它超越了灵魂能够承受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