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行进在高速上——千百回。
千百回的路,千百回的山山水水,千百回的一模一样,和千百回的忽然而至:譬如路边的树忽然就金黄了——上一周经过的时候还是绿色的。
哦,这天哪,忽然就秋了!
难怪那一坡的小黄花不见了,原来不是我错过或者未及,是它只属于盛夏。
与谁说那一树一树风驰而过的金黄呢?
脑海里不会有赵钱孙王李,只会有那么一个唯一的人,那个待我最温柔的人跳出来,他嘴角上扬,眼眉含笑,却一言不发,车里只有我的声音,我忽然就恼怒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专心开车,你怎么总是想着偷那路边的橘子呢?你要吃我给你买就是了。”
忽然我就笑了,原来他一直在听,我早已从路边金黄的树讲到那年那月那日那条盘山公路上大红橘子高高挂诱人垂涎了。
皆是往事!不管啊,我就是那么任性的喜欢沦陷在往事里。他总是一句:傻丫头,往前看,往事都会随风散。
“你才傻呢,你哪里懂:往事太重,风吹不动!”
二
往事太重,风吹不动。
所以,很多年过去了,春天一来,洛洛就想起那片梨园。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约莫算是写出了那片梨园的三分姿态!洛洛清晰的记得她当时晃着江渔的胳膊惊喜到语无伦次:“桃……桃花源,陶渊明,神……仙……仙境……”
她说的没错。她和江渔“缘溪行,忘路之远近。”看到那块写着农家菜的木牌就冒然闯进去了,突然就“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复前行,欲穷其路,“豁然开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不同的是,那片桃花源里种的是漫山遍野的白雪般覆盖的梨花,仅有几株粉色桃花点缀其间,唯美的就像少女白皙美丽的脸庞抹了点腮红,梨园里也没有屋舍俨然,唯独一座木屋,一对父子,又一块粗糙的木牌,依旧三个丑丑的字:“农家菜”。
洛洛点了盘野兔肉,夹起一大块兔肉就要往嘴里塞,顿了一顿又朝江渔的嘴边送去,江渔看了看她,忽然轻轻一句:“我属兔。”
“哦!”洛洛微微一怔,乖乖的放下筷子。从此她再不吃兔肉,从此坐在她对面的那只兔子只属于她洛洛!
三
江渔用一只戒指套住洛洛:“以后你逃不掉了。”
她是被忽然拉去商场的。
江渔出差回来她去接机,出口的人潮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又没刮胡子,完了完了,又要被扎了……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一把被江渔搂进怀里,胡子茬从她的额头摩挲到脸颊到下巴……
就这样被幸福扎死算了。她放弃抵抗。
“去商场。”江渔放开她。
“都九点了,去了都快关门了,回家煮面吃吧。”她在家早就备好了食材。
他不置可否,把她赶到副驾驶座上,直奔商场。
她在柜台前眼泪啪嗒就落下来:“电视里给戒指不是这样演的。”
“我们又不是演电视。”
“你偷工减料。”
“我讲究效率。”
“你俩感情真好。”营业员姑娘忍不住打断他俩的“二人世界”。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那姑娘,姑娘手上拿着戒指盒,笑颜如花。
为什么她被求婚,她在哭,别人在笑?
果然不是电视剧。
“你逃不掉了。”江渔温柔的抹去她的泪。
谁想逃呢?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是义无反顾扑火的蛾。
四
说错话了,不是刀山火海,是他为她点燃了生活的烟火。
洛洛觉得江渔就是个败家子儿。
她不喜欢吃苹果,尤其是冬天,又冷又硬。即使是最甜的冰糖心她也新鲜不了两天就不想再碰。她有各种借口:
——太冷了。她望着他,楚楚可怜!
——热水烫过了。
——太大了。
——一人一半。
——太酸了。
——我已经尝过了。
——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你是想让我远离你这个医生吗?她使出杀手锏。
果然,江渔把切好的苹果塞了一口给洛洛,转身离开!
“哈利路亚!不用再吃苹果了!”朝着江渔的背影她一顿手舞足蹈。
下班回家时,江渔递给她一杯黄黄的汁水:“喝了。”
“这什么?”
“苹果汁。”江渔眉不抬,眼不动,语不惊:“我买了个榨汁机。”
“多少钱?”
“四千。”
她二话不说,一口把手里的苹果汁喝得连沫儿也不剩。
她手机追剧,江渔给她换成了pad,还是嫌屏幕太小,继续换成投影。
她一时兴起想玩摄影,江渔把相机和一堆镜头放在她面前,她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书房里有大音箱,卧室的床头有迷你音箱。
有一天,她在打扫屋子,忽然就发现家里怎么那么方便。灶台上的油盐酱醋瓶触手可及又齐而不乱;吸尘器静立在墙角,扫地机陪着吸尘器;大音箱播着喜马拉雅的书,她在打理阳台的花草……
她忽然又想哭了:江渔,你个败家子!
五
千百次,行进在高速上,千百次,我在编织着江渔和洛洛的故事,我很想给故事安上一个美丽的结局。但,烟火再美,落地也成灰!
洛洛和江渔终究是散了。
忽然眼泪就滑到我笑着的嘴角。你听,车里一直很安静,连音乐都不曾播放过。原来,故事之外,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我同样无法再以爱的名义拨出。
一树一树的秋正以一百二十马的速度倒退,抓走了世间那张最温柔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