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师亦友亦恩人

      我的人生路上,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回首过往,我心中常怀感激,对那些予我援手的人从未忘记,也不能忘记。

      在离石的不少干部群众心里,老高是一位敢作敢为敢担当的优秀领导干部。持这种情感的人当然也包括我,老高既是我的领导,更是我此生难忘的恩师与益友。迷茫时,他能为我拨开迷雾;困顿时,我还给我鼓劲撑腰。十几年间,他不仅传授给我许多独特的工作方法,更教会我不少处理复杂问题的智慧。

      他年长我许多,又是我的直接领导,我却从未以职务相称,一直唤他“老高”。这声称呼,既透着骨子里的亲切,更承载着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敬重。

      听闻老高早年便是离石的一位明星干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他们年仅28岁,行政28级,月奉28元。已是红眼川公社的党委书记。后来,他历任县建设局局长、经委副主任、煤管局局长、县检察院检察长、县政府副县长、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父亲生前曾多次说:“崇泰这人,胸襟宽、性子直,是非分明,善思考、行事果断。”

      老高每到一处,都注重培养年轻干部,展现出非凡的领导才能和高超的领导艺术。

      可惜他身体长期欠佳,常年受严重的哮喘病和肺气肿的折磨。

      1986年离石换届,时任煤管局局长的老高,当选为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从此,老高就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当时,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副科检察员。能在他手下工作,近距离感受他的领导风范与人格魅力,是我的幸运。

      记得他任检察长期间,我负责查办一起经济案件。涉案人托关系找到县里一位领导。那位领导把我叫去办公室,直言当事人是其亲戚,要我“看着办”,还塞给我一个信封,说是“补充材料”。回办公室拆开,竟是现金——数目不大,却也过千。我一时无措,急忙向老高汇报。他没有立刻表态,只问我:“你自己怎么想?”我坦言:“钱不能收,可也不敢得罪领导。”这时,他才细细教我如何既妥善退钱,又不让那位领导难堪,案件最终也依法办结。这份圆融而不失原则的智慧,令我由衷佩服。

      1988年11月,县里有领导想推荐我去乡镇任乡长。我却心生怯意,总觉自己能力不足,难以驾驭乡镇的复杂局面。那时刚由人民公社改为乡镇政府不久,职能已大不相同。公社时代能直接安排生产、分配物资,干部在农民眼中颇具“权威”;

      包产到户后,农民自主经营,乡镇工作转向催缴公粮和农业税款、落实计划生育、督促合同兑现(即当时常说的“刮宫流产,催粮催款”),乡镇干部常与农民产生摩擦,早在几次下乡时亲眼目睹过这种场景。现在让我去乡镇任职,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胆怯。老高知晓我的顾虑,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要有抱负。乡镇是大平台,不是谁都有这机会。公检法司的干部,能去乡镇任职的凤毛麟角。若组织定了,你要愉快接受。”

      过了不到一月县委常委会决定让我去小神头乡任党委副书记、乡长。上任前我向老高辞行,他反复叮嘱:“下去后务必和书记处好关系,注意维护班子团结;多到村里调研,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千万别搞特殊;尤其记住,不说前任的不是——有本事,你就把事情做得比前任更好。这是做人的本分。”这几句话,我铭记终生。此后无论身在何处,我都恪守“不议前任短长”的原则,与班子成员坦诚相待,与同事和睦共事。

      初到乡镇,千头万绪的工作常令我手忙脚乱。每逢此时,我总往老高家里跑。他在世时,我是他家的常客,工作中的难题、心中的委屈,都愿向他倾诉。说实话,工作上的事,我同老高说的话,比同父亲还多。

      老高年轻时烟瘾极大,一天两包,且常熬夜。他性子直爽,有啥说啥,却不争名、不夺利、不揽权;他面黑言直,却从不伤人;他表情严肃,待人却诚恳友善。他原则性强,但善于化解矛盾;他知人善任,经验丰富,身边总围绕着朋友,其中不乏许多年轻人。

      他出身贫苦,一生节俭。家中子女多,老家段家焉还有老母需要奉养,亲戚中也有一些特殊困难人家需要接济。尽管他与老伴郭巧莲老师都有工作,日子始终过的都很紧巴。我去他家时,几次撞见老两口为“买不买葱芫荽”这样的小事拌嘴——郭老师的节俭,超乎常人的想象。老高自幼清贫,对吃穿毫无要求,他饭量小,粗茶淡饭即可,清汤寡水也能对付。不沾荤不喝酒,后来因病连烟也彻底戒了。衣着更是朴素。1987年检察院配发了新式制服,春秋装是纺毛料,冬装大衣是纯毛的。领到衣服时,他对我们说:“这是我穿过最好的衣服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病魔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尤其冬日,正常呼吸都很困难,稍快走几步便气喘吁吁,脸色常憋得发紫,说话也少气无力。那时条件有限,他从未奢望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治疗,总说:“老毛病了,不好根治,就在本地治吧。”偶尔打听些偏方,实在熬不住,才去太原的专科医院住一阵。有次我去太原探望,他说:“这里效果不错,病情见好。”确实有段时间他精神尚佳。记得一天我接他去凤山公园看看,顺便出去呼吸一下外边的新鲜空气,我还给他介绍了一些公园的规划建设情况,特别是凤山边坡绿化工程的进展,他听得认真,看得饶有兴致。见他高兴,我提议中午下馆改善一下生活,他却连连摆手:“我不吃肉不喝酒,饭店没我吃的,还耽误你们的时间,送我回家吃吧。”

      2000年后,他身体每况愈下,多数时间需靠氧气瓶维持,却坚持不住院,总说“别给组织和别人添麻烦”。家里备着氧气瓶,难受了插上,稍缓便拔掉。那段日子,他常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看体育比赛。郭老师日夜守护,儿女们极为孝顺:四个女儿女婿常来探望,儿子也仿佛一夜长大。儿子虽从小受宠,调皮却未挨过父母的训斥,饮食在家里也可“偏食”,但在父母病重需要照顾时,他比谁都尽心尽力。

      2003年老高去世前一天,我去看他。他蜷缩在床上,面朝墙壁,双眼紧闭,大口喘息,连翻身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郭老师拿着毛巾,不停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我伫立床边,心里像压块石头,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却无能为力,连几句安慰的话也哽在喉间。

    仅仅隔了一天,他便带着一身病痛,永远离开了他深爱的土地,年仅六十四岁。

      去年,老高的老伴郭巧莲老师也因病离世,享年八十五岁。他们合葬那日,我与众多生前好友同去。见老高的儿子儿媳、四个女儿女婿,个个事业有成,家家和睦,儿孙满堂,连他们的大孙子,也当上了区里某局局长。若天上有灵,老高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老高啊!你亦师亦友亦恩人的身影,永远铭刻在我心中。

                        二零二五年八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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