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周作文活动第163期“势”。
当第三名下属递上辞呈时，林海终于意识到，公司正在经历什么。
“林总，不是公司不好，是形势变了。”年轻的销售经理把辞职信放在桌上，不敢看他的眼睛，“现在客户都往政策优惠的地方搬，我们这片老工业区……真不行了。”
林海挥挥手让他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满墙的“年度优秀企业家”奖牌。
第一次拿到奖牌的那年，他的五金加工厂招收了很多下岗工人。那些工人很珍惜再上岗的机会，工作上从不怕苦，怕累，机器日夜轰鸣。后来所有人都说，林老板抓住了制造业的黄金时代，但只有林海知道那时的大家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下去。
二十多年的经济大发展使一切都时过境迁了？
窗外一片寂静。对面那家纺织厂上个月关门了，斜对面的电子配件厂只留下两个看门的老人。只有他的厂子还在运转，但也从三班倒变成了单班，工人从三百减到八十。
手机响了，是经济开发区招商局的小王。“林总，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给的条件真的很优惠，前三年免税，厂房租金减半……”
“我再想想。”林海挂了电话。
搬家？说得容易。二十多年的根基在这里，哪能轻易挪动？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什么“大势已去”。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晚上回家的路上，林海特意绕到经济开发区。那里灯火通明，新建的厂房整齐划一，物流车川流不息。而自己的老工业区，路灯坏了一半，道路坑坑洼洼。对比如此鲜明，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政策倾向确实变了。
回到家里，妻子劝他：“审时度势，该搬就搬吧。”
“审时度势……”林海咀嚼着这四个字。人人都说要审时度势，可审什么时？度什么势？是跟着大多数人走，还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个周末，林海没有去厂里，而是独自在老工业区转了一整天。他走过空置的厂房，生锈的大门上贴着招租广告；走过曾经最热闹的员工食堂，现在门窗破损；走过那棵百年老榕树，树下的石凳上落满灰尘；走到西北角那片荒地时，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一个月后，林海做出了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不搬，反而要加大投资。
“你疯了？”妻子不敢相信，“别人都在往政策优惠的地方跑！”
林海说：“我查过了，我们这个工业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首批中外合资的工业区，建筑有时代特色。我打算把这栋老办公楼改造成‘工业记忆博物馆’，这片荒地做成开放式绿地，我们的厂房……可以转型。”
“转型？五金加工转什么型？”
“高端定制和工业旅游。”林海眼睛发亮，“现在人们需要的是有故事的产品。我们的机器用了二十多年，老师傅的手艺传了两代人，这些都是故事。而且，如果工业区真能被列入城市记忆保护带，这里会变成文化地标。”
三年后，老工业园区有了一个新名字：“时光里文创产业园”。
林海原来的五金车间变成了透明工作室，游客可以隔着玻璃观看老师傅手工打造的铜器。废弃的老办公楼现在被改造成了工业历史展览馆，陈列着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老机器。那片荒地成了草坪音乐广场，周末常有市集的帐篷点缀其间。
市领导来视察时，握着林海的手说：“林总，你真是有魄力！别人审时度势都往经济开发区跑，你怎么就敢留在老地方？”
林海想了想，指着那棵百年榕树：“您看这棵树。三十年前工业区建设时，它就在这里。这么多年，周围的厂房建了又拆，企业来了又走，只有它一直在。为什么？因为它知道，时势如流水，今天向东明天向西，但土地是永恒的。真正的审时度势，不是跟着水流跑，而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土地，深深扎根。”
夕阳西下，老工业区的红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新装的太阳能路灯逐一亮起。林海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想起一句话：“势在人造，时在人心。”也许，真正的时势从来不在外面，而在每个人的眼睛里。有人看见废墟，有人看见沃土；有人看见终点，有人看见起点。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众人转身离去时，看见那片被遗忘的土地上，正在萌芽的春天。这或许就是审时度势最深的含义——在时代的洪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河岸，然后，在那里种树，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