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诚,男,三十四岁,青山医院外科主任,身高176cm,体重65kg,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年薪二十八万(不含灰色收入)。开辆十五万的日系轿车,有房,一百六十平,四居室,和母亲同住。
我没结婚,没女朋友。
除了在医院做手术,我几乎都呆在家里,陪着母亲,她年事已高,膝盖风湿严重,做很多事力不从心,我得帮她。
在我三岁那年,父亲出车祸。
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天刚蒙蒙亮,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父亲手里提着豆浆油条,在马路对面朝我挥手。我盯着他手里的早餐欢呼,高举双臂。
就在父亲走到马路中央时,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来,嘭一声巨响,父亲飞起四五米高,又重重摔落在地上。我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音,看着他像个木偶,身体弯折,躺着一滩红色的液体里。
白色的豆浆在红色中晕染开来,很美,上面还漂着几根油条。我站在原地,看呆了,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轿车没踩刹车,也没停下,轰出一股黑烟,跑了。
看着父亲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我像在做梦。不一会儿,街坊邻居围了过来,把父亲抬起放到木板上,送去医院。有人拉着我的衣领,说这可怜的孩子,被吓傻了,要我跟着一起去医院。一路上,我看着父亲的双腿,像两条蛇,从木板上滚落,塌拉着,摇摇晃晃……
母亲刚给病人做完割阑尾的手术,正在休息,就看到一群熟悉的人,抬着一堆血淋淋的肉闯进手术室。
直到大家七嘴八舌的喊她快救救她家男人,我母亲腿一软,差点坐下去。有个阿姨扶着她,让她看看父亲的脸。母亲伸手抹掉父亲脸上的血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我才哇哇哭出声。
医院里乱哄哄的,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叔叔阿姨,把大家赶到走廊上,又把父亲抬进了手术室,又把我母亲抬到值班休息室。
他们把我遗忘了,我在过道里哭的很伤心。心里一直想着马路上那摊液体,红白相间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还有上面漂着的油条。估计现在被很多车轮碾过了,真是可惜。
母亲醒了,也进了手术室,别人拦也拦不住。
过了很久,母亲推着一辆手术车出来了,一块血迹斑斑的白布下,鼓鼓囊囊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父亲。母亲说,他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真的。
但是,我没看到。
唯一让我开心的是,从那天起,家里吃了很长时间的肉,还有大骨头熬的汤,喝起来特别香。
我想,一定是母亲知道我还在怀念那袋被打翻的豆浆,还有油条,所以特意买了我最爱吃的肉。照以前,每月里只能吃上一顿肉,所以,我最怀念的,还是肉的味道。
我知道,母亲是最疼我的。她一直说,我是她唯一活着的意义。
父亲走后,我终于如愿以偿了,连吃了半年的肉。母亲手艺很好,糖醋排骨、冬瓜炖排骨、小炒肉片、醋溜里脊……我记得母亲说过的所有菜名。有几天,还吃了两个梅菜大肘子,虽然形状看起来不像猪蹄,但入口即化,那个味道,我怀念了二十年。
高考结束,听母亲的建议,我也学医,临床外科。母亲说,以后万一她有哪儿不舒服要做手术,一定要让我操刀,我用力点点头。
为了母亲的这句话,我一直很用功。我最喜欢上解刨课,我们学校很有名气,钱多,能买到尸体,用于教学。我喜欢红色,喜欢手术刀划过后,尸体流出的红色液体,血。
尸体的器官、肌肉、骨骼,对我来说,每一丝一缕,都是完美的艺术品,我都会虔诚对待。所以,我不想浪费。因为同学们都不喜欢解刨课,看着我那么严肃认真的对待尸体,他们眼中有种异样,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不过,这样正好,他们都背对着我,不敢看,我就能偷偷装几块组织,放进密封口袋。
我说过,我不想浪费我的作品。
我带着从尸体上剔下的肋骨和肌肉,回家想要先放冰箱里冷冻,等母亲打牌回来,给她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