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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10月8日,新西兰,激流岛,诗人顾城,在一棵大树上自缢而死。
就在几小时前,他亲手用斧头砍倒了妻子谢烨,谢烨痛苦的残喘了几小时后,不治身亡。
顾城的死大概是1993年中国诗坛最轰动的事件,一个童话般的诗人,一个杀死自己的妻子的凶手,这诗意与残忍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内在关联,时至今日,人们依然争论不休。
1.顾城的诗
顾城去世时只有37岁。他十二岁时开始有意识的写诗,写诗不为留存,但留存下来的诗总共超过了两千首(诗人陆游留下了大概九千多首诗,因为他的小儿子是搞出版的),最广为传颂的就是《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我曾经买过一本顾城的诗集《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看了他的诗集,我真真的体会到诗人在这世界上真是一种不同的存在,是不同于凡夫俗子的存在。
“诗”生命是他写诗的理由,他的诗永远充满着童真和哲思,嫩嫩的文字,你读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变轻柔,静悄悄的,仿佛是怕惊醒了一个孩子的梦。
不信你听:
一层层拉开树枝,你看树,站着睡觉。
我要到大世界去,去看那些小玩具,这边刷刷漆那边刷刷漆。
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我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小巷
阳光一动不动,风在织它的毯子,大江万顷,但做无波之声。
顾城说自己是“被幻想妈妈宠坏的任性的孩子”,谁说不是呢?
2.顾城的爱情
顾城和谢烨,是在火车上认识的,1979年,谢烨21岁,顾城23岁。
我和别人说话,好像在回避一个空间、一片清凉的树。到南京站时,别人占了你的座位,你没有说话,就站在我身边...我开始感到你、你颈后飘动的细微的头发。我拿出画画的笔,画了老人和孩子...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我掏出纸片写下我的住址,车到站了你慢慢收拾行李,人向两边走去,我把地址给你就下了火车。
顾城给谢烨的情书
你是个怪人,你把地址塞在我手里,样子礼貌又满含怒气。为了能去找你,我想了好多理由...我给你留下地址,还挺傻地告诉你我走的日子,离开那天你去送我,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知道这是开始而不是告别...
谢烨给顾城的情书
顾城对谢烨一见钟情,谢烨对顾城有着无比的崇拜,她把顾城当做天才般对待。在相恋四年之后,他们结婚了,很多人把他们的婚姻看成是人生最理想的境界,天才,爱情还有诗。
然而,生活到底是世俗的,嫁给天才的日子,并不是像童话般美好。
舒婷在纪念文章中说:
开始的时候,谢烨跟顾城在一起其实很痛苦,非常痛苦。痛苦的原因是,顾城不让谢烨打扮,谢烨是上海女孩,爱美的天性受到最残酷的压制。顾城不让她戴耳环戴项链,穿衣服都要经顾城审过。谢烨跟我们游泳,顾城就很不高兴,不喜欢她在公众场所穿游泳衣。
顾城一辈子穷,一辈子为钱犯愁,稿费都是三块五块的,有时候有钱了也不舍得花,因为缺钱缺怕了。
对于谢烨,舒婷在文章结尾写了四个字“谢烨很苦”,言简意赅,谢烨过得并不好。但无论如何,谢烨凭借着对顾城的爱与崇拜,把生活的困难都理所应当的承受了下来。
直到李英儿的出现。
3.李英儿的表白
“在我的诗中,城市将消失,最后出现的是一片牧场”
诗人大凡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那是他们的圣地,是他们的伊甸园,是一切灵感的源泉,但他们又是现实中的凡夫俗子,人所具有特性他都具有。所以诗人往往需要在世俗与理想之间保持一种平衡。但顾城不同,他只有一重世界,现实和理想融为一体的,那个理想的、诗意的、孩子般的、形而上的世界,没有那个世俗的、城市的、喧嚣的世界。
顾城10岁的时候就开始构建自己的小世界了,那时候还在进行着文革:
“原来的生活就像一页纸被翻了过去,永远也没有了,一下就是十年。我们家被打开,书被抄走,父亲被抓走,我跟着全家下放到农村,从那时开始,我就梦想有一片土地,用土筑一个小城,城里边种上土豆,可以背着弓箭在城上面巡视,不时的向外面放几箭。”
直到20年后,他们找到了理想的地方——新西兰的激流岛,打算迁往那里,寻找自己的自由家园。然而就在顾城和谢烨在中国的最后一个晚上,英儿出现了。
英儿来到顾城家,是来和顾城表白的。她觉得如果顾城出国不回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表白了。
李英儿、顾城、谢烨是在一个文学圈会议上认识的,当时李英是作为社会实践的大学生参会的,到了晚上谢烨和李英儿还有一个朋友文昕住在了同一个宿舍,在热恋期的谢烨整宿的讲诉她和顾城的爱情,从相识到相恋,他的生活,他的喜好...李英完全被顾城的故事打动了,谢烨一边讲,李英一边躲在被子里面哭,以至于后来只要一提到顾城的名字,李英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可以感受得到,她对顾城的感情不是装的,李英爱上了顾城,是真心的。
在顾城家,李英儿大胆的、面对面的诉说着她对顾城的爱与痴迷,在几个小时的倾诉中,他们完全忘记了谢烨的存在。是的,没错,英儿在表白的时候,谢烨就坐在他们的旁边,翻看着一本杂志。
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顾城接受了李英的表白,甚至在将来为此差点付出了生命。
4.激流岛上的三个人
顾城和谢烨如愿来到新西兰的激流岛,这是顾城梦想的精神家园,他还亲手打造了他们的房子(顾城擅长木工),在蓝天碧海下,开始了创世纪般的隐居生活,写诗、种菜、养鸡、烧陶。
李英在大陆和刘湛秋恋爱了,但是得知刘湛秋已经结婚后李英很抑郁,想去国外缓解下情绪,就奔向了身在新西兰的顾城,“我是奔着我的命去了”。而这其间一切繁杂的手续都是谢烨一手操办的。
在一个岛上三个人一起生活,对于顾城来讲是美好的:谢烨,他的妻子,又是他的崇拜者;李英,他的情人,也是他的真爱。顾城曾对英儿说过:我们两个是天生一样的,而谢烨是我后天改造的。(这话谢烨听了不知道会多么痛苦)
但对两个都深爱着顾城的女人来讲,这样的生活难以接受,虽然谢烨人很好。在这期间,谢烨认识了一个德国留学生(中国人)——大渝(仅仅是认识而已),李英也在岛上认识了一个英国人——约翰。最终谢烨选择了离开,她带着顾城去了德国。
在顾城走后,约翰向李英求了婚,没有爱情,就因为可以拿到绿卡,李英答应了,并随着约翰搬到了悉尼定居。
得知李英走后,顾城崩溃了,甚至试图自杀。谢烨为了让他发泄情绪,鼓动他写一本书,起名就叫《英儿》,本意是用来骂李英,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出来,但顾城越写越发现自己还是爱李英的,书中记述了大量和李英的生活细节,而且这些文字都是顾城口述,由谢烨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这个过程无疑给谢烨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谢烨受不了了,想结束这种生活。
书写完后,1993年7月,两人重回激流岛,准备离婚。
1993年10月7日,大渝坐飞机到岛上接谢烨。然而,大渝在德国上飞机的时候,谢烨还活着,等大渝来到岛上的时候,谢烨已经不在了。
有一篇纪念文章,叫做《我为谢烨一哭》,是呀,谢烨,一个上海姑娘,善良温柔,内心充满着美好和幻想。本就是一个贤良女子,为了顾城,她能理解所有,她能理解英儿对顾城那晚的表白;她能包容一切,包容到可以让李英和他们一起生活;她能牺牲一切,牺牲到为了把全身心献给丈夫而将自己心爱的儿子送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谢烨,我总能想起祥林嫂,总能想起《穆斯林的葬礼》中的姑妈,可她终究不是,她是个理想主义者,有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也忠诚于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以至于为之献出了生命。身中数刀的谢烨一定特别痛苦,也可能并不痛苦,或许她那时就在理想当中,为终于殉了那份理想和信仰而宽慰。
不知道这中间顾城和谢烨发生了怎样的争吵。顾城砍到了谢烨后,留下了四封遗书,然后就自缢了。
顾城死后,李英和约翰也离婚了,又嫁给了早已离婚的刘湛秋,2014年在悉尼医院里静静的去世了。
5.诗人之死
诗人死了。
那天的报纸整张只有一个大黑框,上面写着这四个字。
对于诗人的悲剧,历来众说纷纭,许纪霖老师的《在诗意与残忍之间》是一种解读,但是钟文老师的解读更说的透彻:
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常人”,还有一部分人是“本真、本己的人”,本真本己的人的对立是“他人”。诗人一定是后者,只有本真的人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所以要做诗人是很难的,因为周围有那么多的“他人”会侵犯你、异化你。由此,诗人要把“本真”用围墙保护起来,而这个围墙有两种:一种是自己本身就有着强大的意志力,像北岛,他从不轻易受到外界影响,内心足够强大。另一种是自己内心不够强大,但身边有一个比他强大的“他人”,这个“他人”不会侵犯他,而是足够爱他。这就是顾城。这个爱他的人就是谢烨,也可以是早期的英儿。这也是为什么顾城可以容许“婚外情”和“第三者”的存在的原因。但是一旦“他人”走了,围墙倒了,外界的影响就会迅速吞噬本真,诗人也就不存在了。这也就是英儿走后顾城想要自绝,而谢烨走后,顾城立刻自杀的原因。所以,只要谢烨离开,顾城的悲剧就是不可避免的。
顾城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爱戴帽子,有的是绒线织的,有的就是裤腿直接剪成的。很多人都好奇这是为什么,不同的场合他有不同的回答,但我更倾向于这个:
“当我完全不在意这个世界对我的看法时,我就戴着这顶帽子,也就是说,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过这顶帽子确实是我和外界的一个边界。戴着他给我一种安全感。它像我的家。戴着它我就可以在家里走遍天下了。”
戴帽子会给他安全感,他像孩子一样需要关爱,害怕侵犯,借助帽子可以增强他的心理暗示,给他壮胆子,让他有足够的自信在那个空灵明净的世界里,低吟浅唱。
诗人哲学家的悲剧屡见不鲜。海子,卧轨自杀的,时年25岁;荷尔德林,德国诗人,在26岁以后精神分裂;尼采,45岁的时候疯了。
《霸王别姬》里有句台词叫 不疯魔,不成活。是的,没什么可说的,这是一种境界。
参考资料:
1、《顾城诗选》
2、《在诗意与残忍之间》
3、《回忆顾城和谢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