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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过几天,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
胡同里,刘天骄和一个小孩子正一边拍手一边唱着新学来的儿歌。
天骄唱不出声,嘴里却呜呜啦啦的,看上去也是一脸的开心。偶尔有个路过的叔伯婶子,看到这俩小子嘻嘻哈哈,都忍不住要停下步子问上一两句:
“冷不冷啊?”
“唱得这么好听呵!”
然后,无奈地摇一摇头,那神情分明是对哑巴天骄的万般同情。
也有的临走还要感慨地留下一句:真快呀,又要过年了。
没错,感觉离上一年忙忙活活串亲戚才不过几天的事,这一转眼又要开始重复那些个麻烦事儿了。
离年根儿还有十来天的时候,孟凡雪约和着孙文娟到镇上走了一遭。
龙湾镇政府坐落在整个小镇的中心位置,一条东西向的大路连接着城里和相邻的几个村庄。这条大路很宽,挨着镇政府的街两边是一个连一个的门头房,门面虽然没有城里的门头房装饰得豪华,却也是卖啥的都有,俨然一条小镇步行街。
来到依 “衣”不舍店门前,孙文娟停下车子拉长着脸说:“我看你就是天生的贱骨头,拉着你去城里你不去,偏偏要来这样的小地方买衣服!还依‘衣’不舍,兔子尾巴自撅(觉)着挺时尚,其实这名字最俗了!”
“你进不进?”孟凡雪也拉下脸来,“嫌这儿的门脸低,你就先回去吧!都叨叨了一路了,烦不烦呐!”说完自顾推门走了进去。
看孟凡雪真恼了,孙文娟也不敢再哼声了,撇撇嘴,跟在孟凡雪后面也进了门。
从外边看这家店的门面不大,可里面却很宽绰,琳琅满目的各式衣服挂满了两大间屋子。
女店主正和三个顾客模样的女人嘻嘻哈哈地说着话,见有人进来忙打招呼,等认出是孟凡雪,便撇下那三位迎了上来,边走边嚷:“怎么才过来?再不来就没有你穿的码了。这几天正是走货的时候,啥样的衣服都卖得很快,你看现在号就不怎么全了。”女店主一面说一面打量孟凡雪,“没胖多少啊……”伸手从架子上扯下几件衣服,“先试试这些,我忙完了就过来。”撂下话也不等孟凡雪搭腔就又回到那三个上帝那里去了。
“谁呀?跟你这么熟?瞧着和我挺投脾气呢。对了,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还有卖服装的熟人啊?”孙文娟不看衣服却盯着女店主的背影看。
“就一朋友,跟你说有用吗!你都是去城里的那些大商场,这里的门店哪能撑得起你孙大小姐的眼皮啊!”孟凡雪的气还没顺过来,吃了呛药似的扔下几句话,抱着那堆衣服几步走进了试衣间。
冬天穿得多,里一层外一层的,脱起来很费劲。孟凡雪好容易穿好了一套,没出试衣间呢,自己先就觉出了几分别扭:这丫头给自己挑的这几件衣服是不是太艳丽了些,刚才只顾跟那孙大小姐怄气,也没好好看看就进来试穿了。
等她磨磨蹭蹭地从试衣间里挪出来,却见原先那三个人都走了,店里就只剩了孙文娟和店主俩人,而且两个人似乎聊得还挺投机。见到孟凡雪出来,两人齐齐地住了声。
“你看怎么样?我就说我这前嫂子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吧,啥样的衣服穿到她身上保准都能穿出味道来!”女店主走过来,帮孟凡雪整理了一下里面的毛衣领子,“等下,我再给你配条丝巾。”说罢,一阵风似的走到柜台边的一个展架上,盯着看了几秒钟,果断地取下一条明黄打底橘红配饰的长方羊绒围巾,走过来随意地往孟凡雪领上一搭一系:“自己照照去!”
“不用照了,我就是她的镜子!”孙文娟坏笑着说,“孟凡雪,真挺好看的,外面罩的这件外套和毛衣颜色反差那么大,搭起来效果居然不错,再加上这条点睛丝巾,绝了!”
经她两个这一唱一和,竟让孟凡雪脸上起了臊。她红着脸走到穿衣镜前一看,宝蓝的一字领毛衣,水粉的毛呢外套,大小式样都还算恰到好处,明艳的丝巾将她本就白皙的脸颊衬得越发盈亮了些。
“这几种颜色是不是太靓了?”孟凡雪仍觉得有些发窘。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孙老师!我这个前嫂子哪儿都好,就是思想太僵化,十几年前就这样,到现在还是没开窍。当年她要是开放一点,也不至于让那狐狸精上了位……”
“小娇!”孟凡雪喊了一声,“你再这么说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好好,我错了,小雪姐,我错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小娇回头冲孙文娟俏皮地一乐,“臭脾气一点没改。”
“改?越来越大了呢!刚才在你店门外还差点把我哄走了呢。”孙文娟白了孟凡雪一眼,转头笑眯眯地对了那小娇说道,“不说她了,你给我也搭一身呗。”
孟凡雪一听这话,忙抢着说:“小娇,这位孙大小姐不差钱,甭管好看不好看,你拣贵的给她拿就行。”
“孟凡雪,你这是赤裸裸地打击报复!”孙文娟一边用手点划着孟凡雪,一边又对小娇说,“看到没,你这前嫂子记仇呢,幸亏没嫁到你们家,不然,还不得把你们老靖家搅得鸡飞狗跳啊!”
“唉,这话你可说错了,是我那大哥没福气,要是真把小雪姐娶到家里,可强过现在的这个狐狸精不只百倍呢。”
听了这话,孟凡雪先是一愣,随后便轻声问道:“那……你哥还好吧?”
“好啥呀!刚结婚那几年夹在老妈和那狐狸精中间里外不是人。现在他们去城里买房了,我们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我哥一直被那女人掐巴着,这辈子都甭想跳出她的手掌心了!”
孙文娟见孟凡雪低了头不再言语,抢着道:“行了行了我的姑奶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家好不好的跟你有屁关系啊?”转头又对小娇说,“别搭理她了,快去给我选衣服吧。对了,刚才你前嫂子说对了一半,给我挑的衣服贵点不要紧,但是一定要好看。”
“没问题!”小娇盯着孙文娟,上下打量了几眼,走到后排的衣架上取下几件衣服递给孙文娟,“孙老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洋气劲儿,你先试试这几件吧。”
等两个人大包小提地从依“衣”不舍出来,孙文娟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嚷道:“原来这店是靖永龙他妹妹开的呀,你咋不早说呢。”
“我也是那天在路上碰上她才知道的。”孟凡雪语气很平淡。
“哎,我问你,你后悔不?要是嫁到靖家去,不比跟了刘长江好上百倍千倍啊!”
“后悔啥!我就这样的命,要是跟了靖永龙,说不定还活不到今天呢!”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不跟你说了,”低头看看手里的包裹,“我觉得这靖……靖小娇的眼光还不错呢!”
“所以啊,以后别瞧不起家常的小店,物美价廉,不比你去的那些大商场差多少的。”
“还是不一样。”孙文娟说,“大牌就是有范儿,你没穿过不知道之间的差别。”
“不和你犟了,有时间你就陪我再逛逛,要是有事你就先走,我再给那爷俩买上几件。”
“好人做到底吧,今天本大小姐……”孙文娟话没说完,包里的手机响了。
孙文娟拿出手机接电话,孟凡雪忙知趣地往前紧走了两步,两眼盯着两边的店面找童装和男装店。刘长江的衣服好说,一件皮夹克或羽绒服,再配一条裤子一双鞋就完事,可天宝的衣服有点麻烦,大孩子的穿上显大,童装店里呢,还少有他穿的号码。挨着转吧,总会遇上合适的。
“孟凡雪,我不能陪你逛了,那个……江伟找我有事,我那个……”
“你一接电话我就猜着没戏了,没事,你走吧,一会儿我自己坐车回去。”
“那对不住了啊。”孙文娟一边说一边往摩托车方向走,“对了,你赶紧也买辆电动车吧,出个门方便,别老算计攒的那俩钱。”
“行了,别嘚嘚了,快走吧你!”
看着孙文娟一加油门窜出去的身影,孟凡雪在心里道了声苦。风过无痕,水过无声,心静自宽,命中注定。若不是姻缘前世定,依她的条件怎么会跟了刘长江呢。不到二十岁就和靖永龙订了亲,靖家公公很有关系,把靖永龙跟她都安排进了镇办厂子里,有很多女孩子都羡慕她,本来两个人出双入对,又有感情基础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偏偏被那个轻佻的女化验员抢了个先,而且还搞大了肚子。
其实,孟凡雪为这事也后悔过,两人打初中就认识,定亲也好几年了,怎么就不能按靖永龙说得那样在一起呀。怪谁呀,小娇说的没错,都怪自己自己太过传统太不开化了。
想到这里,孟凡雪又暗笑自己,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后悔还有什么意义啊。还是那话,为了儿子,慢慢熬吧。
眼瞅着路南有家服装店,孟凡雪抬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