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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第六期馨主题写作
一支香烟兀自燃烧着,高高地翘在烟灰缸上,桔黄的烟蒂碰着桌面,凌南端详着乳白色的烟雾袅袅地升起,又慢慢地飘散,一会儿就迷漫在房间里,他平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却并没有拿起来的欲望。
昏黄的灯光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轻轻吹出一口气,只见白烟妖娆地扭动着,如舞女甩着白袖,快速地飘起来,又散开,烟的味道浓了起来。
一路走来的戒烟历程,慢慢走出戒烟困境的经历,让他如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01
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就想戒烟了。近二十年的老烟民了,想戒怎么容易,再说在公司上班离不了抽烟的环境,但他的劲就上来了,挑战一下自己吧。
还记得第一次抽烟是大学二年级的寒假。那时有了相恋的女友颖,是一见钟情而沉陷其中的那种,放假时依依不舍,然后各自回了自己的家乡。两个人互相思念却无法联系,因为那时还没有手机,又不想家里知道不能写信。凌南第一次体会到思念一个人的痛苦,做为“准大人”的自己在朋友的推让之间不知不觉学会了抽烟。
据说抽烟可以消愁,于是暗夜里把自己埋在烟雾中,苦涩的味道穿过鼻腔,钻入肺中毛孔,自己仿佛醉了,而思念却变得更深。开学后和女友说起来,让她心疼得不行。最终两人因为分配问题没能走在一起,而抽烟却变成他的嗜好离不了了,有事无事吸一口,慢慢成为一种习惯。
然而吸烟久了便成为一种瘾,却也是一笔不少的消费。有人说不吸烟也攒不下烟钱,但是算一算也会吓一跳,有人说,吸烟是为国家做贡献呢,推动经济的发展,可是随着收入的不稳定,对于个人这烟钱也不是一笔小钱了。
既然想到了戒烟就寻找戒烟的方法,网上查到可以在想抽烟时吃瓜子,或者口香糖,转移注意力。结果烟没戒了,又多了吃口香糖和小零食的习惯,反正嘴不能闲着。
有时反而更加渴望吸烟,仿佛拿烟晚了就像被亏待了一样。烟瘾上来后,身体会非常难受,觉得肺里有种痒痒的感觉,坐立不安,精力无法集中。他想,这可了得,哪天别人要整他太容易了,只要不让他吸烟,立马投降。
于是更坚定了要戒烟的信心,他向朋友寻找方法,不外乎用另一种瘾来代替,再培养一种爱好。于是只能自己找方法,他会故意延缓拿烟的速度,或者想着减少抽烟的频率,然而这时候身体仿佛不是他的,焦虑、无助感袭来,让他更加痛苦难耐。
询问因身体不好戒了烟的朋友的感觉,都是苦不堪言,有的有了新的嗜好替代,有的如同脱了层皮,但终究还是听医生的话,毕竟生命还是比吸烟更重要。
原来,想是一回事儿,做又是另一回事儿。凌南手里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入口中,辣辣的气体滑入肺,慢慢地吐出,看着翻转盘旋的烟雾,想着这可能是倒数第几支烟,反而吸得更香甜,好像从没有这么认真吸过。
因为坚定了要戒烟的目标,对烟反而有了一份不舍,他允许自己有个犹豫期,但不是无限的,因为他知道要让身体接受改变,不是光脑子想想就可以的,一定还有更好玩儿的事情存在。
02
凌南自己折腾了一段时间后戒烟没有成功,反而激发起他的斗志,想寻求一下专业人士分析分析,他想到了做心理分析的朋友杨军。
“老杨,你身边有戒烟成功的例子吗,我不想吸烟了。”
“好啊,朋友中有戒了的,不容易。抽烟时间长了其实变成了一种身体的依赖,变成大脑产生多巴胺的行为,也就是让人兴奋的行为,也许头脑指挥不了,想停下来会有点有心无力。”
“太对了,正是我想说的,给我分析分析。”杨军的话吊起了他的好奇心。
“其实,人是身与心分离的动物。许多行为身体有着自动运转的模式,有时说出一句让你也惊吓的话,你感觉没想说,其实是潜意识的反应。”杨军为他分析着。
“长时间的吸烟其实也是在喂养了身体的一种习惯,想戒烟,其实是心在与身体做对抗。而身体不想被头脑指挥,就像每个人都不愿被别人指挥做事儿一样,会产生逆反。”
“对,比如现在,我吃完饭了,就要去吸烟,我刚放下筷子,一转身就想站起来抽根烟,看你讲的语真被吓到了。是的,要吸烟是身体自己发出的信号,我不吸烟,就会坐立不安,总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去吸烟。”
“有时人会出现'动物性',这种逆反其实是动物性的一种,当它得不到想要的行为时,就会在头脑中产生另一种激素让人感到痛苦,仿佛与身体在做对抗,很不舒服。于是大脑一次次提醒你去做产生'多巴胺'的行为以示安慰,直到达到目的。”
“那么我现在可不可以吸烟呢?”
“稍等,知道了这个原理,有的人采用的方法是转移视线,找到同样能够产生多巴胺的事情去做,让身体高兴。”
“是的,这个我试过,找替代品,于是我的小嗜好有变多的迹象。”
“但是身体很聪明,只会又增加了一种依赖。身体其实也是个任性的小孩儿,喜欢被夸,喜欢被认可,喜欢被看见。有句话说,人是容易被暗示的动物,就像你写的那篇文章里边,现在许多人已经被潜移默化地带偏。”
“那么我可以吸一支吗?”凌南有点坐立不安。
“身体也可以被暗示,但首先要被接纳。你可以写一张纸条,或者默默地和身体说话,'我知道你喜欢吸烟,喜欢享受那种吸烟的感觉,但是我可以放下。' 你可以慢慢去感受你身体的感觉,许多不同的情绪都是能量在身体中传动。”
“我试试,现在说不出什么感觉,但是看到你的话,那种强烈想要吸烟的想法好像变淡了。”
“是被暗示了,可以闭上眼睛,多念几次和身体交流一下。每一次的变化和体验都给我们一种新的发现。”
凌南忙拿过笔写下这句话,念了几遍,居然想要睡觉,是到午休的时间了。
“念困了,想午睡。”
“呵呵,那么就睡一觉吧。接纳身体的感觉,认同身体的选择,放下头脑对它的指挥。但是认同它却并不是按它想要的去做。有什么感觉再和我交流。”
凌南放下手里一直把玩的烟,咽了口唾液,边想着那句话,边躺下居然睡着了,第一次没有在午饭后吸一支再睡觉,好神奇啊。
一小时后醒来,仿佛有一种念头在心中忽明忽暗,是想要吸烟的念头。他知道,身体不会那么轻易听话。他想到老杨的话,认同它,并不一定听它的。
现在找件可以让大脑产生多巴胺的事儿去做,做什么?想吸烟!忽然非常想吸烟,象个要玩具的孩子拿不到玩具不罢休的感觉。
"老杨,非常想吸烟,什么也做不下去!"只好求救了。
"那就吸一支呗,把玩一会儿慢慢吸。相当于适当安慰一下身体,像减肥吃的'欺骗餐'一样,也像要糖的孩子,延期给他一样。千万不要和身体对抗,要完全臣服于身体。人真正的需求是舒服快乐。可以和身体进行交流,'我知道你要吸烟,没关系,慢慢吸吧',然后去找件事做,并沉浸其中。"
看到信息凌南如获赦般拿出烟在手里,而渴望却小了些,像想吃糖的孩子看到糖在眼前,并不急于吃一样。
03
凌南拿着烟仔细观察着,这是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白色烟身包裹着棕色烟丝,桔黄色的烟蒂长度要占去了五分之二的长度,如果大口吸也吸不了几口,想起最早吸过的烟不带过滤嘴,那时也便宜。
“叭”他拿起火机点燃,火苗吞吐着,慢慢凑到烟尾上,他叼住过滤嘴,轻轻吸了一口,火苗歪向烟尾,“咳咳咳”,没有了以前的香气,甚至有些讨厌的感觉,他吐了口烟气,觉得有点别扭。
思绪不自觉回去了大学时,那时宿舍的几个哥们,一边海阔天空一边吞云吐雾,豪情不知天下的感觉,毕业后天各一方,想来是如此地遥远,听说小艺自己开了公司,建民去了国外,大力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多久没有见面了。
对了,老杨说要自己找个事情沉浸一下,打扫下办公室卫生吧,放下吸了两口的烟去拿抹布擦桌子,他想体验一下身体的感觉。
此时仿佛一根线牵着自己,他边洗布边他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想吸烟,喜欢享受那种感觉,但是我可以放下。”心情慢慢平静点。
抹布走过的桌面留下一道湿湿的痕迹,瞬间变得与周围不同,眼睛不自觉又看向烟灰缸,心中无着无落。“叮咚”手机信息,放下抹布,是老杨的信息。
“人有时想要的东西很多,需要清理,练习体验要做的事儿,沉浸。”
“呵呵,在擦桌子。是心里堆积了许多,隐藏式的许多事情。现在做事儿感觉沉浸不进去,脑子有点不灵光怎么回事?是争夺的结果吗?现在好像开车出门就会出事的样子。”
“是心中的‘小我'在反抗,因为改变了它想吸烟的行为,好像被打击了'自尊',继续安抚自己:我知道你不舒服,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凌南心不太焉的擦着桌子,收拾散乱的文件、未看完的书,仿佛有虫子在咬自己,一会儿很强烈的想吸烟。他忙把感觉发给老杨。
“一阵一阵的感觉,有时很强烈地想要吸。”
“人的动物性,让欲望有了驻扎的地方,如果一直放任,会被裹挟着不断升级,如果得不到想要的就会焦虑,暴燥。”
“对,刚刚确实要暴躁了,看到你说这个,就感觉很可笑。暴躁就没有了,奇怪。”
“像对一个想吃糖的孩子说,有糖啊,刚吃了饭,现在咱们先不吃,玩一会儿再吃。这是确认了身体的需要,和它是在一起的。等下你可以做其他的事儿,或许吸一支过过瘾,慢慢减少频率,直到想不起吸它。”
“刚才在吸,和你聊有点彻底放松下来的感觉,脑子没那么紧了,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是啊,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但是都会有身体需要被认可,被看见,最终人需要的是身心合一的愉悦,而不是心(大脑)想一套,身体做一套。怎样才能在做任何事情时都能激发大脑的愉悦呢?看到地上干净了心情仿佛被打扫了一样?想想我们的心中也有多少需要被放下的东西?”
凌南看了看干净的桌面,心里轻松不少。烟快燃完了,好像还在弱弱地呼唤自己。
“刚才尝试着想了下,好像心里真有不少需要清理,就懒得理了。”
“想想我们的大脑和身体有多少的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是否激发起你许多探索的心情呢?那种好奇与渴望不是比吸烟更让人兴奋吗?认同并臣服于存在的事实,能改变的只有我们的心态。心中存在的东西也是正常的,先认同它们陪伴了一段路,感谢它们的出现让自己体验到不同的人生,然而可以告诉它:‘我知道自己的XX想法,但是我可以放下,没什么了不起!',转变也许从此开始。如果找替代也要找一些有意义的,能真正激发心情愉悦,大脑好奇的事儿去做,不要再陷入另一个不良癖好里去了。”
“挺有意思,那就读书、喝茶吧。”那就读书、喝茶吧。
凌南开启了一种新的生活,慢慢减少吸烟的次数,却不尽人意。有时身体挺配合,有时却象在故意对抗。但是与原来不同的是,再吸入口中的烟变了味道,身体有了排斥的现象。然而有时身体又非常强烈想要吸烟。
他有时会强忍着,看着烟就是不吸,身体就非常难受,做什么也做不好,看书根本看不进去,开个会有时言不由衷,会吓自己一跳,比较要好的同事问他怎么回事儿,这几天有点神经,他笑笑说在戒烟,便得到一片同情的眼光。
妻子也注意到他的变化,于是帮他想主意,例如在烟嘴上抹点辣椒或芥末试试,想想那味道肯定不怎么样,凌南还真试了试,呛得他鼻涕口水眼泪一起流,边咳边说,真是个嗖主意,记忆深刻。
04
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住自己的神经质,凌南想,戒毒也是这样的感觉吧,哪有这么容易。
为了不影响工作,他有时就顺应身体,故意吸得更多,感觉到身体无所适从,好像是得了病,好像是耍脾气的孩子。即使这样他还是想把戒烟的事儿进行下去,他把感受告诉了老杨。
“这几天烟没断过,有时不想吸放一边,有时有点儿变本加厉,但是身体明显出现了排斥现象。”
“是身体和你的想法在进行博弈,如果出现对抗的感觉,不要对抗,和身体对话,臣服于想吸烟的想法,承认,认可,但告诉身体,可以放下。”
“是有对抗的情绪在,并且现在吸烟很难受。”
“看来有了效果,建议你把感受写下来,写的时候就是一种对身体的安慰,只要有个能够抒发的出口,对身体都是一种接受与认可,千万不要排斥和讨厌烟,要感谢它,感谢它曾经陪伴你走过那么多的时光,为你身体带来很多的快乐(哈,如果是一种快乐的话),让你有过不同的体验,感谢它对你的历练,更要感谢此时戒掉它对你毅力的锻炼,没有它你就没有这次挑战,是为你提供了一次心灵与身体对话的机会,修练身心合一的机会。”
“说起来不错呢,哈哈,做起来却是有点身心疲惫。有时好像身体有两个声音在打架,而入口的烟气味感觉不好闻,有点接受不了,却又像是挡不住一种习惯。”
“那就慢慢找感觉吧,你现在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当初只是心里想戒烟不同了,身体开始慢慢认同,主动的行为与被动的要求是不同的呀。可以找些相关身心合一的书看看,例如**”
凌南与老杨的谈话仿佛给他又打开了一扇窗,他增加了与身体沟通的频率,当身体出现两种声音时,他会把不同的想法写下来。
“吸一支吧,吸烟像神仙。”这好像是以前听一烟友说的。
另一个声音马上出来:“不行,说好了要放下的,对身体好啊。”
“那么多年的习惯了,也不在乎这一支吧。”
“不行啊,现在是关键时期,只要有信心,想停了就停下吧,也是可以习惯的。”……
一天他在看老杨推存的书,居然看得津津有味,原来静下心来的感觉是可以没有烟的,此时他感觉到身体与心灵合一的状态。
他慢慢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听进老杨的话,是因为那些话就是他自己的心声,只是借由别人的口说了出来,否则他又怎么能够听得进去呢!
“效果如何了?当一个人身心合一的时候,想做什么决定会很快付诸于行动的。”一天又看到老杨的信息。
“好多了,减少很多。”
“我正好看到一本书,说‘别让身体影响心灵的明白',说得非常好,正好可以送给你,‘当达到身心合一的时候,心中产生戒烟之念,身体就会配合',‘人的身体受制于神经系统,而神经系统受制于语言系统,当你的修炼达到某种境界时,你的自我暗示之类的命令,是能够叫身体听话的。”
“只是感觉现在不像是身体在做怪,而是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噢?又出现了新的课题,太好了,是你的心在自己做清理,断舍离总有不舍。是放不下什么呢?第一次吸烟的感觉?第一次吸烟的原因?还是吸烟与什么事情联系?自己可以疏理一下。”
老杨的话让他陷入沉思,对呀,是什么让自己放不下呢?
他开始疏理与烟相关的事情。第一次吸烟,曾经带给自己初恋美好的颖;研究生考试失败后,边喝酒边抽烟而失落的自己;奶奶生病离开时,那悲伤的感觉仍会在心头迷漫;工作中不被理解,埋头学习业务时……一件一件,一桩一桩,自己是个别人眼里很开脱的人,不曾想那些早以为埋藏在时间荒漠里的事情,却一直挂在心头。
生命无常,时间有脚。曾经的过往已经烟消云散,身体的记忆,却还留着久远。然而,那么多的大事件一直认为是自己孤独地挺过,其实烟,却一直无言地相伴左右。
烟啊,早已在无形中成为自己的一个资深朋友,已经融入自己的生活、生命,它也是有感知的吧。它像一位亲密的战友,一言不语默默给自己安慰,现在想要扔掉它,原来,心中有着一份不舍,是这份不舍把自己困在原地打转。
原来,所有在生命中出现的一切,都是需要感恩的,都有着一份缘,缘来如无影,缘尽却如灯灭,而光影还在心中游荡,当找到困住自己的原因之后,一切终会烟消云散……
凌南忽然醒悟过来,一切过往不可究,一切需要皆可放下,他要松开手,还烟自己的生命。一种慢慢战胜身体的感觉,不,是与身心合一的感觉突然击中了他,流泪满面……
终于,他可以平静地面对香烟而不受它的控制了,或者,是他不再去控制香烟,放手成就了他。迎接他的将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