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狗,怕了很多年,怕到现在,但矛盾的是,现在我也常常幻想,拥有一条小狗,牵着它散步,享受爱它的感觉。
关于我与狗的故事,很多很多。
1
农村的狗凶极了。
记得很久以前,走访农村亲戚,我走到院子门口就停住了,不敢进,先问主人,有没有狗,拴没拴,主人说,不咬,拴着呢。我揪着前面人的衣服一角,亦步亦趋,往里走。农村的狗又大又黑,很凶,叫声响亮,我都不敢看一眼。院子里拴着两条黑狗,看见有人进来,上蹿下跳,恶狠狠地狂吠着,狗链被拽成硬梆梆的直条。我心惊肉跳,好像自己是被警犬发现的犯罪分子,仓皇逃窜进屋。
我很害怕到农村去,走在小小的巷子里,远远看见一条狗,默默盯着你,心里毛极了,我觉得,世界末日来了。怕狗,让我感觉自己走路都变得很诡异,像偷了东西似的,左顾右盼,东躲西藏,不能坦坦荡荡。后来想,这种诡异的模样,也难怪被狗盯着。但那种恐惧,真是令人发指,我发誓再也不去这种地方了。
2
这个故事略显惊悚。
一次加班到晚上十点,办公室还有很多人没走,我和一个男同事先回。大楼里寂静无声,我俩一前一后,从四楼往下走,走到二楼快到一楼时,看见一楼大厅中央,一条庞大的黑毛狼狗,威武地站着,旁边是保安。
我脑子里不容自己迟疑半秒,悄然转身,不敢跑,怕惊动了狼狗,自己假装不是逃跑,是慢慢走着上楼梯。显然,我的举动没逃过精明的狼狗。虽然我没有回头,但我已经感觉到身后的狼狗,是以怎样的速度,跳跃着上楼梯,追逐我和同事。
我俩没命狂奔,他在我前面,拐到了三楼厕所。我要去哪里?短时间内,我边跑边飞快思考,我必须跑到一个能关门的地方。他拐了方向,狼狗会暂时转移注意力,也许能给我留出时间,跑回离我最近的四楼办公室,那里可以关上楼门。
我玩命一样跑到四楼,关上门,锁好,听了听,没动静,狼狗没有追上来。也许,保安已经把它叫回去了。我靠在门口,开始大喘气,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到哪里去了。
随后,同事们听见动静,都出来了,问我怎么了?我已经喘到说不出话,喘完开始哭,上气不接下气,说,狼狗追我。一会儿,男同事回来了,他还怪我不该回头跑,否则狼狗不会追。我喝点水平静下来,同事打电话让保安把狼狗拴起来。
想想很后怕,万一我被狼狗追上,结果一定是五马分尸,惨不忍睹。万一我坐电梯下,门一开,看见狼狗在门口,我来不及关电梯门,狼狗进来,在电梯里,我就坐等着,被尽情撕咬吧。
要让我经历如此恐怖的事情,我简直恨死狼狗,恨死那个放狗出来的保安!
母亲听说后,很担心我把魂给吓丢了,嘱咐我,是不是叫叫魂。我想,大概没有丢魂,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我比较正常,没有表现出失魂落魄。
但这个经历绝对给我造成了心理创伤,加剧了我对狗的恐惧。这部分,一定要做心理治疗。后来,看到藏獒咬死人的报道,看到路上有人牵着藏獒或特大体型的狗,我连人带狗都把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我发誓,今生今世与狗不共戴天!
3
这个故事有点浪漫。
那年冬日一个傍晚,我参加完一个心理学沙龙活动,心情还不错。双手握着玻璃杯举在胸前,杯子里是热水,温暖着我的双手。走着走着,对面来了一条白毛大狗。为什么我跟狗总是狭路相逢?我心一惊,迅速判断着,接下来我的走向,我是该躲,还是假装不怕迎上去?因为听说,遇见狗,你要是越躲,它越追。
我一看,路很窄,距离不是很远,我要是拐,没路,要是突然转身,它肯定会看出来我心虚,说不定,一跃就把我咬死了。于是,我决定,假装自己不害怕,假装自己与狗无冤无仇,我表面装着若无其事,内心则惶恐着,一步步往前走。
我与白毛狗距离越来越近,要接近了,谁都没让谁的意思,但我是真不敢,哪怕偏一点走过去。近在咫尺,我被白毛狗挡住了,它和我都停住了。
我猜想,大概传说中的,邂逅,奇遇,一见钟情,就是这样的吧。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巧赶上了,那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说,唯有轻轻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一瞬间,我闭上了眼睛,没有了思维,没有了呼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那一刻,世界上只有我和白毛狗,时间凝固了,我把自己也冻结了。大概,渴望幸福停在这一刻的恋人们,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感觉过了好漫长好漫长的时间,我好像才解冻,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白毛狗浑身雪白,正趴在我胸前,好像我们是前世的恋人,今生不巧遇见,彼此温柔相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好奇怪,我怎么没害怕呢?
好吧,别假装浪漫了,回归现实。我清楚地看见它,眼神并不凶,也没有在看我,而是盯着我手里的杯子。我马上明白什么了,迅速把杯子扔到旁边草丛里。白毛狗立刻从我身上撤下,飞奔到草丛,找我的杯子。我小步快跑,迅速逃离开。
走了几步,看见狗的女主人,我匆匆说了,刚才你家狗趴我身上了,吓死我了!女主人转向草丛里的白毛狗,装模作样训了几句,若无其事地走了。
我一向没有吵架理论的本事,而且很鄙夷大街吵架的行为,何况这事,我也理论不出什么来。于是,自己默默离开。
天色渐暗,一个人孤独地走着,杯子扔了,心也好像空了。这时,后怕的感觉才慢慢袭来。眼泪开始啪啪往下掉,恨自己无能,又可怜自己无助。
那一刻,我闭上眼睛,感觉那么漫长,其实也就几秒钟而已。狗的主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当时我经历了什么?我也在想,自己当时的心理,把自己冻结起来,就体会不到任何恐惧,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也可以说,我放弃了抗争,甚至放弃了生命,来逃避那种强烈的恐惧感。
也许有一天,当我真的面临死亡,我反而可以平静下来。因为我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恐惧。为了逃避恐惧,我宁可让自己死亡。
4
这个故事有点气人。
和那两次最恐怖的经历相比,其他时候,都是小恐怖了。现在最害怕的是小区里的狗。主人们亲切地喊着狗狗的名字,轻声又无比宠爱地责怪着,真不听话。遇见冲人汪汪,赶紧说,不咬不咬。但是,我听见汪汪,不咬也害怕得要命。
有一次,在小区里,本来我好好走着,那小狗和主人也走过我身边了,相安无事。谁料到,小狗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我跟前,气势汹汹,汪汪不停,大有跳上来咬我的意思。
我吓得直踢,直躲,心里想的话顺嘴说出,我没惹你,你干嘛咬我?主人在后面叫半天才叫回去。我是又气又委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回家,马上打开淘宝,搜防狼报警器,我必须买一个,下次遇见狗,按响警报,吓死它!
又一次,我在等电梯,还是那狗,被主人抱着出来,看见我,又是一顿狂吠。我立刻心惊肉跳起来。我气愤地对狗主人说,赶紧走,赶紧走,上次就把我吓死了。
我无比悲哀地想,上辈子我欠狗的吗!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不放过我呢?
学心理学这么久,我常常进行自我分析,对狗的恐惧,其实是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所致。这种不安全感,来自早年经受的恐惧事件,缺乏被抱持等等,这部分有待深入探索。
5
我看过一部很感人的关于狗的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讲述一位大学教授收养了一只小秋田犬,取名“八公”。每天早上,八公将教授送到车站,傍晚等待教授一起回家。不幸的是,有一天,教授突然因病辞世,再也没有回到车站。八公在之后的9年时间里,依然每天按时在车站等待,直到最后死去。
我看到八公,那颗心,简单执着,从一而终,无怨无悔,也大概,世界上,对于感情,只有狗才能做到如此极致。
也曾看到过关于狗的文章,看到落泪。想着,是不是我养一条狗,有了感情,就再也不怕狗了。
现在没以前那么怕狗,我觉得,与猫有关系。外甥养了一只折耳猫,很漂亮。最开始,我怕它,总躲着,后来我带回家,相处了一天,不害怕了。它像个粘人的小孩儿,总往我身上爬,甚至卧在我的书上睡大觉,一点儿都不见外。这么会撒娇,谁会忍心呵斥它。我对它也渐生怜爱,喜欢。
我想像着,和小动物厮混,感受它们的感情,它们皮毛的温度,它们融入到我的生活,我对它们倾注感情。我想,当能够这样时,人与动物之间,会产生感情,依恋,陪伴,再没有害怕,不管是猫,还是狗,还是什么…
我幻想着,有一天,年老的我,坐在摇椅上,读书听音乐,一只可爱的狗狗卧在我的脚边,彼此陪伴,相爱,一起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