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四十岁的单身女子，在繁华都市的一个小区里经营着一家理发店。店面不大，但干净整洁，里里外外只有她一人打理。她在小区里买了一套九十平米的房子，生活工作两不误，日子过得简单而宁静。年后的第一天开门营业，正月里理发的人本就稀少，梅也乐得借此机会轻松几日。

今天的天气格外暖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店内，梅忙活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的棉衣有些厚重，于是她脱下棉衣，继续打扫着店里的卫生。十多天没开门，店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梅仔细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

正当她忙得不亦乐乎时，门铃响起，进来一位顾客。梅抬头一看，直觉有些眼熟，待那人一开口，她立刻想起了这是她的初中同学军。多年未见，军的模样已有些变化，但那一说话就扯起右边嘴角笑笑的表情，梅依然记忆犹新。

“军，好久不见啊！”梅热情地打招呼。

“是啊，梅，这家店是你开的呀！”军又是那么一笑，梅慌忙低头整理操作台，她怕再直视一秒跌进去无法自拔。

“你先躺下，这点儿收拾完，我就给你洗头。”梅加快了手中的活计。

“用开空调吗？怕你躺下冷。”梅叠好抹布，准备去拿遥控器。

“不用不用，从家里走过来，还挺热。”军摆手制止。

“你也在这个小区住？我在这里十几年了，怎么从没碰到过你？”梅套上罩服，坐下开始调试水温。

“哦，是我朋友的房子，他回老家了，我没地方去，暂住几天。”军闭着眼睛回答。

“你不回家过年吗？”梅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年前才和妻子离婚，一个女儿归她，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过世了，所以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军苦笑几声。

“哦，那你也是挺坎坷的。”梅搓着泡泡，不小心甩到了军的眼睛上，洗发水的刺激，让军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梅慌忙抽了一张纸巾，擦去了军眼上的泡沫。

“没关系，哎，你怎么样，孩子几岁了？”军睁开另一只眼稍稍抬起头，看着梅的脸问道。

“老公都木得，哪里来的娃儿？”梅早已不再羞于回答这样的问题，与其遮掩，不如大大方方地调侃。

“你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上学那会儿，都会觉得你结婚最早。”军重新躺好，舒服地享受着梅的头部按摩。

“没想到我这么新潮，思想还前卫，是吧？”话题一谈到同学时代，梅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扯回了那个青涩的年代。军少年时的模样陡然和面前的脸合二为一。

年少时的军，一脸稚气，两道浓眉一路直上眉骨，又急转直下，但就在倾泻奔流处戛然而止，淡淡疏疏的绒毛草草收场，所以他总给人一种挑眉的戏谑。

“你的手法真好，比高档理发店里几百块理一次的还专业。”军的话语打断了梅的回忆。

“哦，是吗！”梅微笑着敲打军头部的穴位，发出闷闷的“哐哐”声。

“都说正月不剃头，二月二之前来理发的人不多吧？”军的话语被头部敲打的颤动跳动着蹦了出来。

“其实好多人也不忌讳，理发烫头的也大有人在。”

“也是，我妈没有兄弟，也不怕剃头死了舅舅。”

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正月剃头死舅舅”这句话也不知是从哪里传下来的。

军也陪着笑了几声，那笑声虽然不似少年时那么清脆爽朗，但因高音频及节奏，都和当年分毫不差。

“好啦，起身到这边来坐。”梅推了一把军的背。

“想理什么发型呢？你这年前没理发吗？”梅熟练地摆弄了几下军的头发，抬头看着镜中的两人。

“年前过得鸡飞狗跳，被公司裁员，和老婆分割财产，一地鸡毛，哪有心思理发？”军摸了摸下巴上硬硬的胡茬，偏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然颓废又油腻。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现在经济确实不景气。”梅开始在心里给军设计发型，要让这个男人重新焕发光彩。

看梅已经准备动剪刀，军连忙说：“搞计算机的，平时也不讲究，你看着整吧。”

“哇，你还是高科技人才！”军从小就擅长数理化，他干这一行，梅倒也不是特别意外。

“啥高科技，现在都人工智能了，年轻人一波波把前辈都拍死在了沙滩上。”军笑得凄惨而悲壮。

“那前些年一定也有不少积蓄，在本地重新创业，过几年就是小老板。”梅轻快的剪刀上下翻飞。

“是挣了不少钱，但都砸到股市里了。剩了一点儿，就想回来再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

梅的手下一顿，顺手帮军掖了掖脖子上的布。

“那你必定是想娶个小媳妇，最好不到三十，将来还能再生两个孩子。”梅继续低头修着层次。

“那得看缘分，合适就结婚，不合适下半辈子就这样了。太小的就算了，我可不想要俩闺女。”

梅拿起喷壶兹了两下，天真是热呀，怎么一会功夫就有些干，剪起来不顺手。

“你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吧，你朋友一回来，你不得再找住处？如果需要买房的话，我有个卖房的朋友。”梅拿毛巾帮军清了清脖子里的碎发，继续挥舞着剪子。

“买啥房，再降价也买不起！父母留给我一套老房子，正收拾着呢，过几天就搬过去。再娶媳妇的话，也是那房子。”

梅想起她阳台上盛开的蟹爪兰，不知会不会被虎子啃咬，这个家中唯一的雄性，家里的小霸王，辣爪摧花可是它的强项。

梅利落的为军的发型收了个尾，摆正军的头，问镜中的他：“怎么样，可以吗？”

军满意地点点头：“嗯，你手艺真不错！没想到在这么个小区，还有你这样高级的的理发师。”

梅用手指戳了一下军的头说：“嘴甜也不免费，最多打个折。”

军冲镜中的梅咧嘴一乐：“怪不得你的店能在这个小区屹立不倒，真会做生意呀！”

“我这没文化的和你高材生可比不了，挣个手艺辛苦钱，欢迎以后再来！”梅给军解去围布，扒开衣领，扑上粉，用毛巾掸了几下。

“来，再去洗个头发。”梅早一步站到了洗脸池旁，拿起遥控器启动了空调。春天真是冷暖不定，梅感觉身上嗖嗖发凉。

军重又躺下，梅三下两下麻利地洗好了头，遂又开始让军坐在镜子前呼呼吹头发。

“加个微信吧，我直接把钱转给你，以后也可以常联系。”军掏出手机。

“墙上有二维码，你扫吧。”梅整理完工具，就开始扫地上的碎发。

“你干了这么多年，在这小区里买房了吧，回头去你家串门儿。”军穿好棉服，又照了照镜子，准备离开。

“没有，我还是和父母一起住，我这小本买卖，顾住生活就不错了，哪敢想在这个小区买房？”梅继续忙活，手里不停。

“再见，拜拜！”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