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旧事——好吃儿(外一篇)

      小时候盼过年,说别的都是次要,其实说穿了主要就是盼着过年吃几顿好吃儿。

        “吃儿”北方人习惯读作chier。小时候我们经常说今儿我们家做好吃儿!什么叫好吃儿?说来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叫好吃儿,而在过去吃一顿烙饼摊鸡蛋就是好吃儿,敢到了过年那就是天天吃好吃儿了。

        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应该说童年还是很幸福的,不用跟父辈们的灰色童年相比较,就是跟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相比较,我们至少没有挨过饿。家家都能够吃饱饭,这样平时就能够积攒下好吃的等着过年。年过的有滋有味又解馋,你说能不盼着过年?

        童年时代的年味真浓,一进腊月年味就来了。腊月初一炒爆花,说是炒爆花,实际还要炒一些咸豆、薯干,有条件的还要炒一些栗子,第二天上学时掖在衣兜里,一边吃一边高兴地议论着,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喽!到了腊月初八就更甭说了,嘴里喝着腊八粥,那句年年重复的顺口溜又挂在嘴边上: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宰猪!那个时候熬腊八粥,一熬就是一大锅,那都是平时积攒下的米、豆、红枣、花生米,比玉米粥好吃一百倍。“腊八粥,吃几天,转眼到了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 ”

        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年就开始了。学校也放假了,家家年货也准备齐了,接下来就是忙活吃的。煎炒烹炸,蒸年糕,蒸饲糕,到了二十七八蒸馒头、豆沙包子、糖包子。这期间,条件稍好的家庭基本上告别了玉米饼子咸菜条,早晚也不在喝玉米粥,用粘米磨成细面冲茶汤,红糖白糖舍不得搁,但那个时候有糖精,放上一点点糖精和糖一样甜。吃的菜也有所提升,那时候冬天没有鲜菜,能够贮存下来的只有大白菜。过年了白菜也变变花样吃,炒白菜条放粉条,炒白菜块放豆腐,那时家家到过年都要磨(换)几盆豆腐,煎豆腐,炸豆腐,炖冻豆腐,这些菜平时都很少吃。不过到年三十之前这期间不动肉食,但有时妈妈一高兴会拧下一口香肠或撕下一条熟肉给孩子,孩子嚼在嘴里真舍不得往下咽。你说能不盼着过年?

        到了除夕,真正意义上的年才算开始。三十早上,好吃的就端上来了,炒瓜子,炒花生,炒薯干,五香花生米,五香豆,秋天保存的“醉枣”这时也该开坛了。那时候招待客人没有水果,可就是我们这些农产品也能摆上几个盘。

        从除夕早晨到初一中午一共五顿饭,这五顿饭每年都是固定的,究其有什么讲究,可能也没有什么讲究,不过一种传统罢了。但这几顿饭除了初一饺子,全国都是一样的饭,其它几顿饭村与村户与户都不相同。按我们这趟街的传统,除夕早晨炸炸饼,中午肉包子,晚上肉饼。初一早晨当然饺子了,中午就是年大餐,馒头炖猪肉,再切上一盘熟肉、香肠,后来又增加了大米饭,鸡、鱼等。这是那个年代一年中最好的饭。

        你说能不盼着过年?

        过去妈妈们的厨艺个顶个的棒,而且最辛苦,一进腊月就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不管日子多么坚难,千方百计地也要过个好年。也难怪,一家人一整冬甭说荤腥,连白面都很少吃一顿,就等着过年。如今生活好了,卖炸饼油条的遍地皆是,天天吃也就不觉得新鲜。都说小笼包味道好,也嚼不出小时候年三十妈妈蒸的包子的味道,更嚼不出当年的年味。

                一瓶花生油

        好吃儿,还需要油来烹饪。如果没有油也做不出来好吃儿。因此,油是最珍贵的东西。

        那时候过年就怕出现点意外,哪怕一点点小意外,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不幸。那一年刚入冬,妈妈就准备了一瓶花生油,盛放在一个高脚玻璃瓶里,就是早年间盛酱油的那种高脚瓶。这瓶花生油妈妈一冬也没舍得动,无论平时生活多么需要,妈妈也不肯动上哪怕一点点,就等着过年三十炸炸饼。可就是这样一瓶珍贵的油,让我一不小心从炕上推到地下,一瓶花生油全都糟践了。

        腊月二十九,妈妈蒸馒头,蒸包子,又擦门窗,忙里忙外,等忙完了也大半晚上。妈妈把那瓶花生油取出来,因为油放在阴凉处已经凝固,妈妈就把油搁到炕头上,检查下瓶塞然后用被子盖好,这样温暖一宿第二天油就化开了。三十早上,妈妈早早的起来,在外间屋和面、抱柴,准备炸炸饼。不成想里屋出错了。用妈妈的话说,就听见屋里“啩”家伙一响,妈妈急忙奔进屋里,油瓶已经被我弄到地上,油瓶后半部分摔个粉碎,油咕咚咕咚往外流,妈妈心疼油急忙拿来瓷盆,将瓶子前半部分仅存的一点油倒在盆里,又用玻璃碴将地上的油往盆子里刮,那年月还管什么卫生不卫生。就这样一瓶花生油收拾起来的也不到三分之一。

        一瓶花生油就这样糟践了,妈妈的心就像被玻璃扎了一样疼。就是今天,毁掉一瓶油也让人心疼的不得了,那个年月简直就是不幸。每每提起此事,母亲都表现出极大的惋惜。一眨眼到了九十年代中,这个时期白面已经成为人们饭桌上的主食。那年秋后,我们家新打下的花生,榨了一百多斤油,母亲想耗点熟油拌馅吃,母亲用饼铛炸了十几张炸饼,母亲想吃玉米面杂火烧,特地烙了几个杂火烧,还擦了油。我回家看见了说了声好吃儿,还嫌母亲烙的少。这就休怪我了,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就和我母亲抢杂火烧吃。我妈说你真孝顺,我烙了几个杂火烧还不够他吃的!要知道你不吃炸饼我全烙杂火烧不完了?你小时候那年过年,妈要不是想炸炸饼,一瓶油咋会让你全给糟践了?我说妈,这件事您说过有一百遍了,我早记住哪!

        一眨眼又二十年过去了,如今,童年时的年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每天也不知道什么是好吃儿。又一个春节到来,过年往事一股脑儿想起了许多。当然,在生活富足的今天,怎么说过年比平时吃的也要好点,但相比过去来讲,却少了一份对年的期待。想想过去,我们更应该珍惜现在。

        春节旧事到此结束。别价,有人说,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大年三十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不挨顿胖揍才怪!管他过年不过年的!我告诉你说,我妈肯定不会打我,我妈要打就打她自己,因为那时我刚会爬。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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