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三年级,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管生疏,常常和同学去串门。到了别人家里,是安静的,不声不响,微笑,直盯着土屋墙壁上的黑白报纸。
看着看着,身子会趴下,因为,靠底下的一些字,实在是看不清了。而下面的报纸,往往是更旧一些,泛着黄色,伴随着一丝丝潮潮的味道。而于我,是温润,是隆重,闪着华丽的光,仿佛是琥珀。慢慢读完一面墙,真畅快呀。
当时,除了课本之外,再也找不到书可读,偶然在同学家发现这样的“报纸墙”,自是欣喜若狂,也就有了这“串门”的雅好。
还有让人欢喜的,是过年放鞭炮,很多的鞭炮是用废弃的书本卷成的,鞭炮在炸开的刹那,很多带着字的碎片,仿佛一个个精灵,舞蹈着,纷纷而来。我笑着跑着去迎接着那些碎片,在碎片里,看到一个个的“断句”,或者几个词语,那种此起彼伏的文字阅读,仿佛海边的波浪,一波波地涌动而来,真好。
当然,也会有大的收获,就是包鞭炮的纸张是大一些的(有时放学路上也会捡到一张大大的报纸,然后一路开心),捡来,展开,抚平,偶尔会读到一段故事,也许没有开头,也许没有结尾,但有一些词:万水千山,碧波荡漾,寂静芬芳,花来衫里,影落池中……它们,总像是春天拂过的风,暖暖的,通身清透。
拥有淋漓畅快的读书机会,是因为村里一户人家,做起了废品收购的买卖。没有任何人邀请,我就成了人家的“座上客”,只要一有空闲,就跑到人家的院子里,那个小小的院落,被我一寸寸地丈量过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本本完整的杂志,一本本很旧很破,几乎还是繁体字的《后唐演义》……一路读起来,磕磕绊绊的,但总算能读过去。
坐在小小的院子里,有书天地,满心欢喜。
看不完的时候,要拿回家看,便向别人承读完,不敢懈怠,悄悄偷回家,连夜看,赶紧看。到应还书的时候,尽量按时还。书,虽非借不能读也;可也有句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能。但也会有晚放的时候,是因为看到了喜欢的地方,要抄下来,就会晚一些送过去。还好,一直没有发生大的事件。
知青点上的知青们对我读书很是高兴。许军这些知青们现在很高兴。从不同的渠道他们知道了很多进步知青陆续可以返城就业,也敏锐地预测到可能要恢复高考了。他们正为返城活动,有空闲的时候就忙着翻看找来的高中学习内容。恰好许军摸着我的头说:“正是少年读书时。我们这里的书你可心地借阅,我们也没时间看了。”这一下子被我挖掘到书的富矿了。
在七十年代剩下的书大部分也就是红色经典类的小说以及传统章回小说,所以从他们知青点借阅来的也大部分是这些。
于是从小学四年开始大量阅读中外红色经典,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的作品,《红旗谱》《红岩》《高玉宝》《西藏天路》以及《北宋杨家将》《呼家将》《说岳全传》《隋唐演义》《西游记》之类,读《高玉宝》《三国演义》时,那书是繁体字,当开始有很大阻力,看到后来根据上下文猜读也就有个八九不离十,看得多了,文言文与繁体字的识别力与理解力大有提高,现在的比较深的文言文和繁体字的功底是那时打下的。那半夜鸡叫故事中对周扒皮的恨和对诸葛亮神机妙算的叹服浸润到我的骨髓里。那时也就形成了某些气度和家国情怀。
一天,我的父亲买来三大本全套《西游记》,一进门,我的父亲高高地举着,高声对我说:“国子,看我给我带什么来。“我急忙闪到我的父亲身边,一看蓝色封面,鎏金大字写着“西游记”,我惊呼一声:”哇,《西游记》,真好。“
抢过来,放在鼻子下一闻,崭新的带着淡淡的墨香,用手轻轻抚摸,那封面厚实有绸缎的光滑细腻,轻轻打开扉页,竟然带着精美的带着插图,往后翻,后面四五页都有,连看另两本,都 是如此。我把书紧紧搂在怀里,在地上连转了三圈,跳起来搂着老爸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脆声声地响亮”啪“地响了一下,高兴地说:”谢谢大大。“
母亲正在厨房地擀面条,扎撒着带面的手也来看,眼里贮满笑意,笑声说:”我看把孩子高兴的。“我的父亲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拿去看去吧。“从此一有空闲我就抱着《西游记》看。晚上青灯挑亮,我在西屋的砖房里我的小卧室里。
七十年代盖砖房,那可是我村里头拔头两三份,我父亲与母亲扎笼,喂养牲口,勤劳肯干,很快成了村里的能人,是村里的富户。于是就有小瑞二十多的小瑞来学扎笼,外面两间是装修成的水泥面,雪白的墙壁映着他们坐着扎笼的背影。
我蜷在被窝里,随着书中的情节或喜或忧,沉浸在那空灵梦幻的童话神奇境界里,走进那跌宕起伏的情节里。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忘记自己身在卧室还是在书中山荒漠洞穴,还是宫阙仙府,神仙鬼怪世态万象在眼前纷至沓来交织成如梦如幻让我迷醉的境界。有时读到东方发白不忍心释卷。。。。。。这段读书时光是真正的走入书中不想出来。
再后来,我在我的卧室来了一个室友,有胖二。后来恼恨他借阅我的父亲为我买的《西游记》及《林海雪原》等书不归还,与他断交。后有明明,随着我屋里也多了很多的书,有从四叔铁道兵退伍带回来的,有借的。里又陆续地读了很多的书。慢慢地,条件好了,可读的书多了起来。但是,却因为爱熬夜,受到了妈妈的限制。为了防止妈妈批评我,我钻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电池没得太快,也不是长久之策,就和妈妈打游击战。
那时候,没有雾霾,夜晚总是清亮亮的,我就盼着每个月的十五六,在月光下看,但眼睛看得疼啊,试了几次之后,也就放弃了。
月光下,窗台边,一股清凉,几声蟋蟀鸣的浪漫场景,却是在少年的记忆里,飘飘欲仙。
后来啊,读书的种类,读书的桌子,读书的茶台,读书的座椅,读书的场地……慢慢丰富起来,读书的每一个刹那,都仿佛是时光滋养的花枝,慢慢开出耀眼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