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可以说是自2012年以来心情最为矛盾的时候,带着丝丝凉意的八月,似乎是为了不久以后的回国与大英帝国提前说声再见。提起要回到祖国熙熙攘攘的街道,兴奋是毋庸置疑的,不用提街边巷头巷尾的小吃,就是那夜晚降临布满了霓虹灯下的人头攒动都能让我伸舌啧嘴,大约受够了寒冬腊月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做一只孤魂野鬼。
在英国,我是没有归属感的存在
所以留在英国后悔吗?
后悔是个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尽管我会有一瞬间的念头若可以回头也许我就本本分分地回国谋一份差事,不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能对着一瓶啤酒祝自己生日快乐。回想起来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了当初自些诸如留学出去就是挥霍爸妈的钱这种愚蠢的论调就非得要做出点成绩也实在是没有必要,任凭怎么坚定的想要滞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眼睁睁地送走身边一个又一个同窗好友,心里难免不好受。
至于说,选择留下抑或离开都只是人生不同阶段对生活的不同解读罢了,如同围城一般,在一个环境呆久了就熟悉了那里的一切包括零零总总的不如意,我所羡慕的国内朋友相聚一欢也无非是存在于想象中的美好,一起挥霍过青春的伙伴都将有自己的家庭事业,谁又不是聚一次少一回呢,年龄到了隐隐约约的有种叶落归根的情绪又怎么能被诟病成没本事。
我很享受在这里天高皇帝远父母伸手难以企及的自由,大体上也算是幸福满足,但要说业余生活丰富多彩,我难以启齿,除去周一至周五朝九晚五的上班工作,其余时间几乎被无聊填充,清心寡欲。要说这个年代找个视频看个书不是什么难事,偶尔也会和同事凑在一起侃侃而谈,可对我这样寄希望于隔三差五能约上三五好友面对面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当然,这出于我一贯养成的习惯,也不乏有很多人在异国他乡悠然自得,活得很惬意。终究这只是一种自我的选择而已,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适合自己最重要,也就无所谓什么后悔
很多时候不到该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永远做不出正确的决定
人生苦短,带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不带重新来过,即便再后悔当初的决定,生死路上也没有那一碗孟婆汤。早年拍脑门的想法也算是深思熟虑,面对之后的人生,唯一的应对方法只有向前走。若说一点也不后悔那带着怨气留在英国的冲动,是不真实的,你可以想象这份冲动会带来的后果,放手一搏,总会有那么一些决定上面带着一把叫做风险的刀。这一辈子里,没有什么时刻比今天有更低的试错成本。
若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都不能为所欲为,人生还有什么激情可言
我小的时候很迷恋Dale Carnegie,这类成功学的经典总是能够给予个体一个非常美好的愿景,全然不顾这之间会遇到的疑惑和阻碍。有想法、有希望的总能在结尾有一个后来一切都好。我不欣赏肖申克的救赎,我甚至没有勇气去敬佩那种锲而不舍地去追逐一个绝望中的星光,不过,也说得没有错,Hope is a good thing, 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
回国的生活,如愿以偿吗?
这个问题一直留到了现在,理应是目前的我应该来作回答的,自9月18号回国以来已经一个半月有余。我猜想也遇到了不少事,诸如工作的不顺,生活、感情的分崩离析。日日都整装待发,总是还来不及收拾一下情绪便又怀揣着紧张,惴惴不安的重新上路,一刻不停,仿佛任何人的眼光都不曾能为自己驻足,却又要努力表现的毫无波澜,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为了这个社会,为了父母,为了所有那些与自己亲近的人,不得不去放弃肆意的发泄,甚至是无奈的眼泪也只在梦中罢了。是否如愿以偿,也许有吧,也许没有,只是回国了之后那些愿望变得不再重要了。
后记
那是个周日吧,我第一次只身一人在那个城市中游走,陌生又熟悉,每一步走下去虚实不一,周围熙熙攘攘。河岸边,我只能想起一个人,张纯如,脑海里浮现的张先生永远是那个长得高高大大的女孩子,二十来岁的样子,很年轻很活泼。其实她比我父母也小不了几岁,于我算得上是上一辈的人了。当置身这座亲历那段悲伤的城市再去想起张纯如先生,与我在英国看纪录片时完全不一样,洗尽铅华过后,这般热闹,充满了欢声笑语,大约围在河边的林林总总,除了我谁又能想起那段历史,谁又能想到张先生呢。不怪我会觉得人生是悲哀的,大概人类是一种尤其情绪化的动物,可以视而不见所有的美妙在人潮中郁郁寡欢,又可以不作为的开怀大笑,相比较人生如此短暂却又花了长足的时间在大悲大喜。
悲观的去赴死,是我一向欣赏和极度崇拜的,一如我膜拜秦少游,王国维或者喜欢看顾城。我猜想,在一个年纪轻轻的时日里死去会是一件令我自己感到满足的事情。假使即刻我便赴死,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明天的计划列下了,未来的梦想定好了,明一早起来喝碗稀饭吧。非常完美,没有什么遗留的未竟的事情,计划也满打满算,沿着轨道走,仿佛远处就是洞口的阳光。死得其所,我这一辈子,人这一辈子,生来无非就是为了在看似久远的以后,某个时间点,离开这个世界。至于说这个时间点,大概可以像是王国维那样义无再辱,或者像顾城那种卑微脆弱到走投无路,当所谓破灭从不放过幻想
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
这是陈寅恪说的,我想他是很厉害的角色,一眼看穿了这些壮烈的赴死,无所谓道德与否,只是当这具驱壳无法承载思想,选择一起沉塘而非一同沉沦。这话说的简单也残忍,不如顾城说的优美,顾城散文中说:
我很惊讶人为什么愿意活,而活就是生活。我也到生活里去,然后又出来,在边上站着。我对你们说那不太好,我去过,可是你们不信
我需要死,因为这件事对于我,是真切的... ...我是属于死亡的,我知道
也许是不会愿意理解顾城的这种卑微和偏激,他有他的人生选择,很残忍,仅仅是我自己却也不容许我作过多的评判,每每读到仿佛都像是自己的灵魂出窍在与自己对话一般,没有反驳,也不敢苟同,但那就是心声啊。眼睁睁的看到躯体里的那个挣扎的血淋淋人格,我看了看门外,满满期待和关爱的眼神,关上了门,任凭心里那些痛苦泛滥,终究逃不出门上的锁。这是,也将会一直是,我与自己的隔阂吧。
或许,我所崇拜的那些赴死,是王国维也好是荷尔德林也好,都只是在活着的时候把莫尔索过成现实的片面写照,成为一个世界之外的人。
从某个角度来批判,同样是面对社会法则、生存法则,顾城和荷尔德林都给我以极其脆弱的印象,你或许说他们是自由的也好,不用去背负着什么。赴死的状态却完全不同,尤其以顾城的极端反抗感到些许不适,我总是只说我喜欢看顾城,愈发害怕真正的由内心去体味他的诗。大约,正因为我接受,也开始承认自己接受了生活中的条条框框,也便越发的难以触碰心底那份最真实、无矩的感受。
前几天,是一个长辈,我很困惑当幻想照进现实的写照一瞬间破灭,如若承受不了打击,放弃自己会不会是个错误,回复也很简单我想也很宿命,我不能不套进现实的枷锁,也无法自由的不受任何人摆布,于是我终究不会成为那些我钦羡的人们,不是平静自由的的莫尔索,而是罗曼罗兰所说的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肩负着这些、那些种种的荒谬。
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