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以前,由于自身状态不太好,想着应该出去散散心,或许可以将自己从无尽的精神内耗中解救出来。恰好严严大学舍友在敦煌办婚礼。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两年前严严在英国交流,不能参加大学八个舍友中的第一个婚礼,央求我多时,我才替他出席。他这些舍友我基本都见过,都是些真诚而实在的人,我很喜欢。再者,敦煌真的是我从来没想过的地方。你不去想的时候,它或许没有什么。当你去想它的时候,似乎没有理由让你不来此地逛逛。敦煌是个连名字都充满艺术魅力和文化积淀的地方。所以,为什么不呢?
祖国山河辽阔。我在东部沿海住的久了,总是产生内陆较沿海气候更为极端的偏见。却忘记了海拔和纬度的影响。所以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带的几套衣服都是夏天的着装。当我从兰州转机去往敦煌,透过略显稀薄的云层,连绵不断的群山之巅,白皑皑的雪峰耸立着,甚至在山间谷地也积聚了大片的积雪。这美丽的景象让我突然意识到敦煌,是春风难度的西北荒漠,“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热情好客的兄弟在结婚第二天,向媳妇请假,专门陪我们三个来到敦煌圣地鸣沙山月牙泉。其他来自各地的朋友因为有事都早早回归到各自的生活。只有我和两个来自西安的朋友有机会饱览大漠的波澜壮阔,亲身体验荒漠徒步的艰辛。敦煌市区离月牙泉有约半个小时的车程,海拔一千米的西部绿洲拥有超长的日照时间。天空湛蓝透明,太阳似乎更亲近这里,它无比热烈地烘烤着大地,白日的亮度也提高了八分。
我没有准备遮阳帽和纱巾,只把刚刚过肩的长发披散开来,这将会是我绝佳的保护伞。没想到现在淡季时分,鸣沙山月牙泉的门票依然挺贵,每人全票110块,学生和老年人会有优惠。天气不错,碧空万里,清风习习,目测没有沙尘。刚下车却能闻到泥土的气味,买过票出来,我竟突然产生了一种窒息感,可见沙漠的尘土往往目力难及。检票时看到警告牌上标注:孕妇、心脏病及哮喘患者不能爬沙山。才知道原来沙漠的残酷早早就已显现,它的不友好在毗邻沙漠的绿洲时常出现,或者以看得见的形式,或者你看不见,却隐藏其中。
鸣沙山的五色沙特别漂亮。朋友晃着半空的矿泉水瓶,说是要装一瓶子粗沙回去。我们在沙山脚下租借了高筒的鞋套,整好行装,开始向壮观的沙漠进发。沙漠里修建一条曲折的马路,一辆辆摆渡车运送行人至沙山脚下。或者一队整齐划一的骆驼,慢慢悠悠地驮着旅客拐过一个小山丘或者一块裸露的基岩,或者剥蚀得只剩一段段矮矮墙角的古建筑遗迹,来到直通云天的新月型,或者锥子型沙丘脚下。我们是如此兴奋,浑身充满了冲劲儿,横穿过一块沙地,直奔沙山而去。
眼见丝滑的沙丘牢牢地扒住踩落其上的脚步,我第一次体验到沙漠的难缠。平地下走一步退半步,摇摇晃晃里艰难前行,沙漠以可见的速度吞噬我们的体力。我开始隐隐担忧,我们如何能够降伏前方角度逐渐攀升的沙山爬到顶峰,看沙山之后是否也是连绵的沙丘。
从沙丘上段垂下来一副软梯,横亘的梯梁成为人们攀升的唯一助力。我们就那样满含激情地开始,埋首于眼前的一步步软梯上。旁边时常有人狂奔而下,眼里闪着征服的光芒。往上爬一步进半步滑,往下走一步进两步下。沙子的摩擦力又会稳住身体,所以下沙山要轻松惬意地多,满目茫茫黄沙,也不会让人产生太大的落差。略微恐高的我在爬沙山的时候两股战战,常常四肢着地,连滚带爬。久未运动的身体很快就后继无力,我只能在软梯旁边坐下,面朝来时的方向,看身后的人们在沙丘上挣扎。眼界越发辽阔,沙丘间的月牙泉和古楼亭阁更加显眼,楼阁上的青瓦以黄色砖瓦代替,在满目黄沙的背景下,越发苍凉古朴。我开始并不知道瓦色是本来就是黄色,还是黄沙铺满而显现的颜色,就纯粹的欣赏角度,惊叹于人民智慧的伟大。
休息不久,两条大腿酸涩的状况得到缓解。继续向上攀爬。半山腰有人为的宽一点的平台,好多人就止步于此。或者去往左侧的滑沙区体验速度与激情,或者席地而坐,静静地感受微风欣赏美景。我们也在此稍作休息。粗重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我们继续前行。双腿的力量越发勉强,攀爬的时间越来越短,呼吸也粗重起来,像在胸口揣了风箱,哼哧哼哧喘个不停。我不行了,在半途休息两次,坐在高高的沙堆之上,看着远远的月牙泉,看着人,看着天,看着黄沙与城市绿洲的明显交界。这样一个神奇的世界,值得我们拼尽全力,去看山顶风光。软梯只延伸到沙山的五分之四的高度,好多人停在了那里,享受着圆满。我们也坐下来休息。旁边的朋友谈起自己是他们旅伴中唯一能爬到山顶的人,语气里满是自信和开心。望着停留在半山腰的人,或者正在软梯上挣扎向上的朋友,在山顶的人们,有着过来人的快意和鼓励。前方的五分之一是纯纯的沙子,没有攀爬的助力,我们还是决定继续,要有登顶的决心,要有看得更远的魄力。沙丘在脚下缓缓下滑,每一步都有一个沙窝。我们看着前人走出的沙窝,步步小心,循着他们的脚步,能明显感到阻力加大,下滑的高度减小。我像蹒跚学步的小儿,吃力地,手脚并用地前进。最终我还是到达了沙丘顶部,山顶无风,屁股下的黄沙炽热,后面的后面又是连绵黄沙。我看到了它的柔软,也看到了它的刚毅。远处沙丘底部的月牙泉更加渺远,周围异常安静,耳膜里响着自己呼吸的声音。沙脊线条柔美,却是整个沙堆最坚固的部分,我们在山脊游走,幻想着沿着山脊去攀爬前方的一个更加壮观的沙山。能够爬到山顶的人寥寥无几,我们深感此行不易,于是决定沿着沙脊向远方前行。翻过一个高地,一个隐藏的小凹地出现在前方,未经踩踏的处女之地,光滑的肌理,柔和的线条,我们悄悄地藏在这个小小的坑里,安静地似乎世界上再没有别个人。从凹坑的角度向月牙泉看去,纷嚷的人群都被遮挡,这是与月牙泉合照的最佳方位。
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早饭已消耗殆尽。我们不得不开始下行,去往月牙泉。从这个未经行人开发的道路,我们慢慢徐行。直直地看着前方,凭借沙子稳定的摩擦力,我有恃无恐地往下走去,威风凛凛。脚尖慢慢地插到沙里,走一步滑两步。衣襟在风里翻飞,挺胸抬头,心没来由得宽广,我走进了我多年来的武侠梦里。衣带当风,飞沙走石,是我最满足的剑意。
我想就让自己结束在这个梦里吧!武侠里有七剑下天山,今天也有我下鸣沙山。茫茫大漠,至少让我体验到了快意,与往日不同,我今天是一代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