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一杯冰咖啡,放在台子上向外张望,淡淡的阳光照到身上暖洋洋的。这样的天气最舒服了,激烈的太阳包裹在无穷的云层中,洒下的光线被中和了几层之后,变得无比温柔,似乎还带有一点棉花的味道。身前的台子其实是一个窗台,窗户是没有门窗的四方形,它用最简单的方式将室内和室外连接了起来。
我透过那那四方形向外投出目光,既有了广阔天地自由自在的错觉,又有了屋顶之下不怕风不怕雨的安全感。我感受到了坐在外面的人,向我投过来的目光,也许他们也有一种窥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就如同站在窗外,看着橱窗里的琳琅满目的摆件。我有什么好看的呢,有了下面这样的美女,才会构成一幅画吧!
“窗含西岭千秋雪”,杜甫想到这个诗句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坐在窗前,看着远方?手里握着的是酒杯还是茶杯呢?经历安史之乱,经过逃难路上的颠沛流离,又经历茅庐屋顶被风吹破的凄凉,悠然坐在窗边望向生机勃勃的东吴万里船,他的心是否在颤抖?他不会知道安史之乱将在第二年平定,未来永远都是未知数,一直如此。回过头来谁又能想到在大唐开元的盛世下,竟会发生这场大变,而且来得竟是这么突然。谁又能想到,那傲娇天宇的繁华景象会如此轻易就云淡风轻了。
一千多年后,我坐在窗前抿着咖啡,似乎是头一次与这位大诗人有了一点共情。年初三个月足不出户给我留下的大腹便便,如若创伤,久久不得痊愈,更要命的是总是提不起那一股精气神,要改变自己的体态,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甚至多年的晨跑习惯也在禁闭中消磨殆尽,无从召回。窗外那人间气象似乎恢复如初,如若不是街上口罩的提醒,恍惚过去的三年是一场噩梦。多么希望那真的是一场梦,当我醒来时是坐在公司楼下的星巴克,手机显示的时间是2019年11月。这重新找回来的三年,真的有太多太多的想象空间了。
我随意翻了翻朋友圈,同学在抱怨机场安检的严苛、航班的稀少还有数不尽的繁文缛节,他慨叹当年每30秒钟就会有一个航班起飞,当年一切的一切是多么得方便!我惊讶于这种“想当年”的语气,似乎在怀念那逝去的青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当年可以轻易触及的东西,现如今竟是遥不可及了,只能一声叹息“俱往矣~!”。
我们都在讨论疫情带来的损失有多大,给GDP的影响、给进出口的影响、给失业率的影响,还有给老百姓的生活带来的影响。但有一个难以评估,影响却可能更为久远甚至难以磨灭的是精神层面的影响,我们却讨论不多,也不愿意讨论太多。当你无法预期5年之后,或者1年之后,甚至都不知道第二天能否出门,你将如何规划自己生活,甚至自己的人生呢?这种难以形成预期给人带来的沮丧和持续的焦虑,不只是在磨灭人的意志,它是在侵蚀整个社会健康的活力呀!
现在核酸已经成了常态,对此我们没有了当初的愤懑,对白衣大神的手法也不再那么挑剔,捅得痛一点还是轻一点,都是一捅罢了,72小时之内还得回到原处,张开大嘴,雷打不动。我索性每日上班路上接受那一捅,省去了计算的麻烦。多捅一根还是少捅一根有什么关系呢?一旦成为常规行为,有无核酸检测也就无所谓了,失去了它当初的意义。人习惯的力量确实是太可怕了,它可以磨灭掉任何有意义的东西,甚至生死。
我有的时候在想象,如果疫情彻底结束了,第一件事情我会去做什么?我绞尽脑汁,却发现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我想做的,我还是会和平常一样,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做那日常的三三两两。就如同当时小区解封,第二天我连小区的大门都没有靠近。由此想来,真正被禁锢的不是人的行动,而是人行动的可能性。真正让人窒息的不是活动受到了限制,而是选择受到了限制。而这样的限制如同无形的绳索,掐住人的喉咙,让人无法呼吸,让人歇斯底里。
我喝着咖啡,看着窗外,想着过去,想着未来,胡思乱想中享受着一个人的安静与惬意。虽然大街上随处可见门窗紧闭等待转售的店铺,那久违的人间气似乎已然遍地浸染。虽然它多了太多的苦涩和冰冷,如同我手中的这杯冰美咖啡,但这人间气也还是带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给你一种期盼,给你一份温暖的。
突然,手机铃响,提醒我:午休结束,该回办公室工作了。
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