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月圆不是梦中圆
“你，叫什么”
十年后他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胆怯糯糯的声音。
“月儿”
他嘴角微扬，“月儿？没有姓？”
她低头裹绞着衣角不敢抬头看他好看的眸子
“月儿没有姓”
忽而她瘪瘪嘴 眼泪吧啦留下来 砸在柔软的地毯上
“我不敢了，月儿不敢了，月儿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越说眼泪越是止不住 她从小声地啜泣越哭越大声 嘴里只是一直喃喃
“月儿真的不敢了”
他看她哭花的脸跪在地上瘦得仿佛快要倒下的身子
突然心里却轻轻一震
他起身，从刚抓到她的服务员手中拿起那颗闪着淡淡微光的小宝石 走到她面前 蹲下
“月儿？”
她用黑乎乎的小手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这个和你名字很配。”他伸手摊开她的小手，将那颗小石头放在她的手上。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
轮廓分明的脸架着金丝眼睛 黑色瞳孔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窗子洒进来的光也照着他的鬓角微微发亮。
他轻声
“没事了，你走吧。”
她来不及愣神 就被服务员凶神恶煞地赶出去了。
她知道他是谁 容家二少 容家珠宝店开遍了整个大上海。
而她 在她十五岁之后她就憎恶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
她紧紧攥着那颗小石头，转身颤颤巍巍地离开。
容洛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目光忍不住落在走在黄昏里少女的背影。
不知道有几顿没吃连走路了都是慢慢挪着，又是为什么会来偷珠宝。他忽而想起些什么，召了帐房过来。
“刚刚那女孩偷的那颗是什么时候收来的”
“皎月吗？大概是星期一下午南城许家二姨太拿来当的。”
“许家二姨太？”
“许家本是有个大姨太，一年前听说病死了。后来他家老爷纳了个二姨太进来。听说这二姨太奢侈无比又噬赌成性”
“南城许家。”
“是的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招招手示意他下去。
“许家……月儿……”他反复琢磨着这两个词语，总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
罢了，容家生意这么大，说不定是什么时候打过交道。
他不记得当年那个叫月儿的女孩曾经一身漂亮的洋服站在码头上悄悄告诉他：“谟哥哥藏在那边的水桶里。”
他回头正好碰上她弯弯的眼睛，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弯弯的。
他也不曾想过后来那个叫许梦月的女孩会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白月光。
夜晚突然的漂泊大雨堵住了少女的去路，她本想趁天黑悄悄爬上去往重庆的船。她只好作罢，躲进窄窄的棚子下面。大雨就在她面前仿佛要淹没这座城市，她淡蓝色的格子袄已经被打湿大半，一阵狂风吹来她忍不住颤了颤，尽力地贴紧角落。就这样，雨似乎不会停似的。这样的大雨以前也有过，只是只要是雷雨夜，母亲总会轻轻拍着她的背陪她入睡。
她想起了总是一身鹅黄色旗袍的母亲，尽管岁月无情蹉跎。她的印象中，母亲总是微笑着，身上永远是儒雅的气质。
她看到她撑着阳伞站在一片光芒中，轻声唤她
“月儿，来，到妈妈这里来。”
可是，为什么如今却是这个样子。
她紧紧抱住自己，眼泪混合着雨水流进嘴里。
母亲就给她的只有一枚小小的皎月了，她伸手握住戴在脖子上的皎月。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
雨也渐渐停息，困意袭来，她就这样在角落里沉沉入睡。
经过一个雨夜的侵袭，早晨的上海竟慢慢放晴。路边的小摊已经开始忙起了生意。一股香味钻进她的鼻子，肚子的咕咕叫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上盖着一张打满了补丁的外套。
“小姑娘，醒啦？饿不饿”她抬头一看，原来她躲雨的棚子是一个大伯卖早点的地方。
大伯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然后继续去忙。
她大口大口地吞着，好久没有吃到一顿能吃的东西了。
大伯转身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她
“慢慢吃别噎着，不够再来盛。”
她舔了舔嘴边点了点头。
她擦擦手主动帮大伯收拾起碗筷，渐渐地人变少了，大伯便坐下跟她闲聊起来。
“小姑娘跟家人闹脾气了吧？怎么不回家，半夜一个人在这里多危险。”
她摇摇头，说道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家可以回。”
大伯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地说：“是啊，这个动荡的年代，没家的人越来越多。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话还没说出口，突然枪声四起。
人群混乱到处是尖叫声。大伯连忙拉起她往巷子里跑，她回头看，一堆人向他们追来。大伯带她躲进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门外脚步声越发清晰。
她吓得慌了神，问到：“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大伯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孩子，别怕。大伯会保护好你，只是现在，你是否能帮大伯一个忙。就当是付今天早上的粥钱。”
她来不及反应，大伯便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她。
“帮帮大伯吧。好好保管好它，然后到十四巷口，那里有个报刊亭，告诉报刊亭外一个系着蓝色领带的男人，雨季来了记得关好门。”
“姑娘，拜托了。”
她握着那个小纸条却有些不知所措。
“小姑娘，从那边的门出去，记住我说的。”大伯说罢便起身冲出了房子。
外面脚步声枪声混杂着人叫嚣的声音，她害怕很害怕，可是她不能辜负大伯的希望。她感觉到了这张纸条的重要性，连忙从小门逃出。
她不知道她踏出那道门时，大伯倒在了一片血珀中，嘴角却依然微笑，喃喃道
“小姑娘，拜托了。”
她疯了似的跑，不敢回头看不敢慢一点点脚步。
此刻的她不知道自己承担着多大的任务。
十四号巷子口，黑色西服的少年下车来到熟悉的报刊亭，顺手拿起一张报纸。少年点起一根烟，抬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
他抬头还是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正当准备离开时，他却看到一个淡蓝色的单薄身影向这里跑来。
少女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她跑过来，整个人跌到他怀中。
她透过汗水恍惚看到他西服上蓝色的领带，喘息着说道。
“大伯……让我告诉你……”
“雨……雨季就要来了……”后半句终究是来不及说出口整个人便失去了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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