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宇最近起床格外早,洗头洗脸,对着镜子反复照,直到把自己捯饬满意了方才出门。
毛太太略显不快,倒也没说啥。毛宇将近五十的人了,难得迎来一次升迁机遇,目前正是推举候选人的阶段,给同事们留个好印象也是正常的。
毛宇哼着小曲走进单位大院的时候,门卫正坐在接待室里支着下巴打瞌睡。
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毛宇的办公桌上,也照进了毛宇的心里。曾经压抑的阴霾一扫而光,让毛宇觉得心胸开阔,满心喜悦。
一边拖地,毛宇一边在心里琢磨,已经这么多年没提拔过干部了,论资历,应该是非他莫数的。只是身在仕途,资历之外的干扰因素也是有的。但他从不去蹚那些浑水,从政二十余年,一路走来,从未请客送礼,完全凭才干和贤德从一个科员到今日副处长的位子。
人生的每一步他都走的很稳,因为家境贫寒,没有靠山,一切全得仰仗自己。
楼道里突然有些响动,可能是其他早到的同事,亦或是保洁大姐劳作的声音。毛宇没有仔细去听。窗台边上的小绿植最近长势很旺盛,叶子鲜嫩嫩的绿,毛宇看着这些绿色,浑身也散发着勃勃生机。
“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毛宇一个激灵迅速扭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窜出了他的办公室,办公桌上多了一包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
毛宇神经一紧,快步上前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全是成捆的百元大钞。毛宇来不及多想,抱着袋子追了出去,楼道里空无一人,楼道两端悬着的几个摄像头像一双双大眼睛正惊恐地看着他,他迟疑了几秒钟,迅速退回办公室。
重新打开黑色袋子,毛宇发现里面有现金二十万,并未附任何字条。
毛宇的思绪瞬间乱了。
送钱的事毛宇不是没有遇到过,要按以前的习惯,如果找不到物品主人,毛宇会毫不犹豫地上交。可在这升迁考察的节骨眼上,毛宇觉得此刻上交有种自糊一身屎的肮脏感。可这钱怎么办呢?
二十万元现金,毛宇曾经多么渴望有二十万啊。毛宇出身农家,父母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在他毕业后,他的父母曾算过一笔帐,说不考虑人民币的贬值,他从小到大上学的花费大约是二十万。毛宇深知父母的不易,刚上班那年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在上班不久拿给父母二十万。可惜,凭着公务员那可怜的工资,他之后贷款买房、全款买车、结婚生子还房贷,眼看着父母渐老,他至今还没凑出二十万来。
而现在,二十万元现金轻而易举地砸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毛宇忽然想起单位的小启曾经在酒桌上说过想要进步,让毛宇日后多多关照。难道是小启……
可是办公室的大力也说过同样的话。会是谁呢?
一个上午,毛宇都有些心神不宁,办公室的人送来几次文件,他看完便忘记什么事了,窗外的阳光竟有些刺眼了,毛宇将窗帘拉的只剩一条缝的光亮。
趁着午餐的时候,毛宇反锁了办公室的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二十万元藏了起来。即使退赃,也想等到本次升迁事件过后。如果这次升迁无望,基本就混退休了。
下午该上班了,毛宇突然不想去那么早了,害得妻子站在他旁边奚落他半天,毛宇也没心思回应,女人哪知男人心里的苦啊。
还没走到单位门口,毛宇便觉得有些异样。炎炎烈日下,门卫室的大爷精神抖擞,标枪一样矗在门口。
走进院子,果然发现院里多了几辆陌生号牌的车辆。
毛宇赶紧回到办公室,很可能是组织部门下来考察干部了,得赶紧坐下来把最近的国家政策和单位的核心目标任务再熟悉一下,这是一个国家干部应该具备的素养。
果然,没几分钟,五、六个人鱼贯进入他的办公室,毛宇自信满满地让座、倒茶,但来者并不怎么领情。毛宇突然对这群人有些反感,直到来者从一堆旧报纸里翻出那个黑色的袋子,那个装有二十万现金的黑色袋子,毛宇才反应过来,这些人进门时似乎说了句,他们是纪委的。
纪委的同志们显然不相信毛宇平白无故被抛过来二十万的说辞。他被带走了。
毛宇被“请”进一个房间里,白色墙壁,四面软包。毛宇忽然有些恐慌,作为农民子弟,靠自己的才能一路攀升至今,每一步都艰辛无比,甚至是拿命相搏,一度成为亲友们眼中的成功典范,不料一步不慎竟落入这步田地。
毛宇想给父母打个电话,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被纪委暂时保管了。让毛宇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父母,他们年纪大了,越来越需要亲人的照顾。毛宇后悔自己最近只顾自己瞎忙,已经差不多一周没往家里打过电话了。
毛宇想起小时候和父母在田间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时候每天拖着一身的疲惫迎着夕阳往家走,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混到大城市,坐在干净整洁不受烈日暴虐的办公室里。而今,他最想做的却是和父母一道,再走一走田间小路,迎着小风,嗅着泥土的芬芳,感受一下放空心灵的感觉。
听到有人开门,毛宇迷迷糊糊地醒来,透过门往外看,发现天快黑了。
纪委的人交还了手机,送毛宇回家了。毛宇不明白纪委怎么又突然相信他了。
回到家里,毛宇一把搂住自己的“黄脸婆”,“一定是你托关系找人了吧?”关键时刻,还得靠这个糟糠之妻。
“我倒是想找关系,还没理出头绪,你同学就无意间帮了你。”毛太太分明很高兴,又有点想哭。
“我同学?谁啊?”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几乎是你被带走的同时,公安局端了一个贩毒窝点,其中一个男孩被抓后立功心切,供述出上午曾受人之托往你办公室扔了二十万元,他收了委托人二万元好处费。带队的缉毒警察是你同学魏安,他一听说这事儿,猜测十有八九是有人栽赃你,内部逐级上报的同时,给纪委去了电话。”
毛宇听了后背发凉,在仕途如履薄冰多年,没想到还是差点被黑,真是防不胜防。
毛宇吃完饭便开始收拾帐篷,妻子问他干什么,毛宇说向单位请两天假,咱们回老家玩两天。
毛太太大惊,“你不想知道是谁黑你的吗?这事一败露,你的升迁就更稳妥了。”
毛宇抓住一盒过期的茶叶利索地扔进垃圾筒,若无其事地回应:“管他谁呢,我做好我自己就行,去他娘的升迁,爱谁谁。”
作者:耿黎,女警一枚,80后文字爱好者,企图以警察的视角,用细致的笔触搭起通往灵魂的桥梁。微信公众号:禾勺人水(gengli-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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