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握的风情(图文原创)

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咱们中国人更爱石,更爱玩石了吧?

从原始社会就已经开始了的“爱石、玩石”历程,简直就是一部卷轶浩繁“疯狂的石头”发烧史。从最初开始的祭器,到后来文房雅玩,咱们中国人赋予了石头(特别是玉石)以神性、以人性,并用爱石、玩石来表达生活的态度,修炼自己的性情。

其中流传最广、直到今天还被各色人等津津乐道的,当属米芾拜石、米芾藏石、米芾爱石成痴为石癫狂的故事。

只不过,乐于转述这些故事的背后动机,却各不相同。

文人乐于转述这样的故事,是为了找到名人给自己玩石、爱石做背书,从而让自己的某些不理性的行为披上“雅好”、“文化”等外衣,所以,花费巨大成本、甚或倾家荡产去追逐“名石”者有之;不务正业、玩物丧志者有之;得石之形、却毫无“石质”者有之……爱石玩石,本应沾点米芾的“文气”,却变成了“酸气”;本应沾点米芾的“傲气”,却变成了“小气”;本应沾点米芾的“才气”,却变成了“痞气”——有些人,甚至为石置气、为石斗气、为石怄气,这与爱石玩石最初的本意,就已是隔着千山万水了。

至于商家,他们转述这些故事、甚至为其添油加醋加持各种隐喻各种象征意义,不外乎让石头在原本的价值之外,附加众多可以用来炒作、用来拉高价格的话题,以此赚钱、多赚钱、快赚钱。

问题是,米芾爱石,是爱它的美,爱它的质,爱它与自己心灵相通物我相得的快意,他对石无所求,并没指望靠着石头赚钱,更没有利用自己的名声炒作加持,让手里的石头增值,从而可以享受差价带来的收益!

那么,那些整天拿米芾爱石成痴来说事儿的人,你爱石头的哪一面呢?

是爱它的美、爱它的质,还是爱它的市场价值,爱它的增值空间?

你对石,真的做到了无所欲、无所求吗?

或者直接一点:你对石头的爱,是真爱吗?

昆明四季如春,气候宜人,那次,小孙、锅锅、我,三个人一起出差,先在普洱、在西双版纳做完项目,昆明是乘飞机回广州之前的最后一站。

旅程非常愉快,特别是和相得的朋友一起时。我们三个家伙性格互补、志趣相投,大家一边努力工作,一边在闲暇时四处观光,寻觅各种美食美景美物,玩到不亦乐乎。兴尽回程之前,按照我的习惯,是要买点啥,作为一段时光的纪念。可是,在云南,除了普洱茶,有的便是石头。我们刚从普洱(思茅)回来,手里已经买好了茶叶手信,回到昆明,就只剩下石头可以选择。凭借地利之便,加上多年观念洗脑和市场炒作,从缅甸过来的翡翠玉石,看上去该是不二之选了。在云南,不管是地方市县,还是省会昆明,买茶叶买玉石,都非常方便,到处都有出售此类“商品”的店面。可是,如同大多数旅游地售卖的各种“纪念品”一样,品质和真假,都让人心存疑虑。尤其是翡翠玉石,水深到简直无法探底。花了大价钱,最后却发现上当受骗,总归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既然对于买翡翠兴味索然,那还有什么好选择的呢?

我爱石头,爱的不是价钱,不是投资收益,我爱的是它的美,是它的某些与我心灵呼应、灵魂相通的“质”。所以,我和小孙、锅锅饱餐过牛干巴、汽锅鸡、特色米线之后,心不满胃很足地在街上流窜,希望寻觅到可以买点不一样的石头的店铺,却怎么也找不到理想的地头。直到最后,就在我们悻悻地转回酒店,以为此行在“觅石”上可能意愿成空时,那家就开在酒店大堂旁边、有点遮遮掩掩的玉石店,出现在我们眼前。

对于酒店大堂里的店铺,我一向无感。但锅锅说:既然来了,明早又要走了,不如进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

然后进店,然后就被一个黄龙玉的手把件一下击中了。

在云南龙陵地区,04年开始,有一个新的石头品种被发现并被推向市场。本来它的名字,叫做黄蜡石,或叫做黄蜡玉髓,但是,为了市场操作方便,同时赋予它高贵的、与众不同的好意头,很快,就被人称之为“黄龙玉”,并被市场、玩家、炒家们接受,价格当然也是水涨船高,几年时间,由每千克只要几块钱,很快上涨了百倍、千倍、万倍,一些品相好、素质高的黄龙玉石,甚至每千克直接过十万!

玩石,我特别讨厌三件事:

一是刻意与“功利”挂钩,动辄宣扬收藏价值、增值空间,甚至编造无数一夜暴富的故事,比如在玩黄龙玉的过程中,某跑运输的货车司机几百块起家,利用耳目灵、速度快的优势,几年时间身价千万云云;

二是刻意与“功效”挂钩,如同某石经常宣扬的,常年佩戴可以降血压、强心肺、疏通血管、祛病延年……就差说只要你买上这块石头,连医院都不用去了;

三是刻意与“运势”挂钩,非要说只要佩戴或“供养”了某石,就能保平安、增财运、驱秽辟邪全家吉祥等等。

任何事物都是如此,茶也好,石头也罢,爱它,就好好珍藏细细把玩,没必要非扯上功利、功效、运势,这些概念用于商家的市场炒作,用来炒高商品的价格,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作为玩家,真没必要被商家牵着鼻子走,这不是爱物惜物玩物该有的态度。

这枚手把件之所以能瞬间击中我的心,一是石头本身很漂亮,晶莹剔透、果冻般半透明的白色椭圆形把件里,夹杂着丝丝缕缕明亮的橙黄色,赏心悦目,让人一见倾心;二是雕工不错,在很多地方挑选石头时,经常会感叹:好材料都让烂雕工给毁掉了。但是,这枚黄龙玉的手把件,虽则不一定是雕刻名家的精心力作,但流畅灵动的线条,圆雕、浮雕、镂雕相结合的手法,应该也是熟手雕工的匠心之作,相对于它的价格而言,我已经很满意。加上从展示柜里拿出来把玩的时候,那种大小得宜的体积感,温润细腻的品质感,种、水、色、净的均衡感,没说的,就它了。稍微讨价还价,付款拿货走人,这下,由“心不满胃很足”,变成了“心满胃足”,一切刚刚好,就算马上坐飞机回广州,也没有遗憾,更不会后悔。

现在,这枚黄龙玉的手把件就在我的手边,灯光下点点星光隐现。可以玩的东西非常多,但我还是经常把它带在身边,一有时间就摩挲把玩一番。有人说:玩东西是一种怪癖,那些个吃不能吃穿不能穿的石头,有什么好玩的?也许吧,我只能说,不是玩家,哪里懂玩家的心思?站在“玩”的角度,“无用之用”才是真正的大用,如果在我们本已高度市场化、高度功利化的世界里,任何事物皆以“用,无用”来衡量它的存在价值,那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东西都要被遗弃,或者压根儿就没必要被发明出来。

毕竟,人活着是离不开吃穿,但人活着,绝对不仅仅就是为了吃穿。

我们还要学习,娱乐,写字,画画,篆刻,拍片儿,玩东西……人活着,可以坦然地面对眼前的苟且,但是,内心深处,为什么不能用各种方式,来走近、来拥抱远方的诗和田野呢?

这枚黄龙玉手把件肯定不能用来吃穿,但我还是爱它,爱它温润剔透的石质,爱它从容淡定、造化人工融合而成的美,爱它给我生活增添的诗意亮色,更爱它盈盈一握的妖娆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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