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老婆接到岳母电话，听老婆接电话那语气，应该是大舅哥小勇又和岳母吵架了，小勇不想照顾她们了。

    本来，一听到老婆的电话铃声，小徐就想到肯定是岳母打来的电话。这段时间他们接的电话基本上都是岳母打的。只是料不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打完电话，老婆说哥和妈吵了架，哥气跑了。

    小徐说:那你赶紧吃了饭过去看看。

    现在疫情期间，天天睡懒觉，相应的早饭也吃得晚。这不，九点多了，女儿和小儿子才起床。

    小徐对老婆说你快过去，我和儿女吃了我会收拾的。

    老婆几下吃了饭拿了出入卡走了。疫情期间不准随便出入，进出小区要拿出入卡，要测体温，要登记信息。

    老婆出门才一会，岳母就给小徐打电话叫小徐也过去一趟。

    小徐说二妹（小徐老婆老二，都叫她二妹）已经过来了，二妹把出入卡拿走了，我出不了小区。

    岳母说哦！那好吧！她挂了电话。

    其实，进出小区远比小徐说的有卡无卡复杂得多。社区有规定，隔两天出去一次，仅限于采购，并有时间限制，并不是说有卡就可以随便出入想出去多久就出去多久。但小徐不想和岳母解释多了，免得把她绕糊涂，要表达得越简单越直接越好。

    三爷子吃了早饭。小徐打电话问老婆:到没有？

    老婆说:还在路上，我还要找地方给他们买两把面上去。

    老婆不会开车，疫情期间又没有出租车，她只好走路过去。正常情况下到岳母家要走30分钟左右。

    小徐对老婆说:你过去先把妈她们的饭煮好再说，我们自己想点办法或者吃晚一点。你记得给爸妈买些水果。

    老婆说:晓得。

    还要买面过去？看来事情真是严重！小徐拔了舅子电话问:哥，你和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小徐和舅子都是69年的，小徐5月份，舅子12月份。

    舅子回话说:我过去准备给他们弄午饭，妈喊我去给她上工资，你也晓得，妈原来上工资的折子早就没上了，现在都是用社保卡。天天给她解释。我说我没能力给她上工资。爸爸也再三给她解释。妈就要生气。说没有人理睬她没人帮她。还有她为了藏她的卡和折子，把几个立柜的锁都整烂了。我就说她把整个家搞得乱糟糟的。嘿！她偏要说我说了她把整个家都搞散了，发火喊我滚。每个人都有脾气，她既然叫我滚，我就滚呀！我再也不去照顾他们了。前几天二妹过来说我，喊我让着她，我要怎么让呀？我不说话妈要生气，我跟她解释她说我敷衍她。你说我应该怎么去做？

    小徐说:那怎么办呢？要不然干脆请人照顾他们。或者三姊妹轮流照顾他们。——还有个三妹。

    舅子说:请人照顾可以。轮流照顾，我不干。要照顾我只承认照顾爸爸，照顾妈我不得去。

    小徐一听语气来得不对，只得说:我先说到这儿，你先考虑考虑。反正二妹已经过去了。

    舅子还有气:她过去就过去吧！

    其实小徐也知道岳母的状况。岳父岳母都八十几了，岳父记性好，岳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过糊涂的时候多些，糊涂起来啥都记不得。——还好认得人，打得来电话。自从去年8月份岳母退休工资转发到社保卡后，她时不时找出原来的工资本——是一本农行存折，一看好几个月没上工资了，就天天吵着要人陪她去上工资。给她解释了无数次，说她的折子存不进钱了，用不着每月去上工资了，存折只能取不能存了——折子里还有钱。她就问:那我的工资呢？跟她说每月会打到她社保卡里面。她说看不到钱有多少。再解释每个月可以查余额打单子。解释半天她似懂非懂，隔会儿就记不得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记住，呆不了多久又闹着要去上工资，为上工资的事把大家闹得不得安宁。为这事小徐专门网购了一块小黑板，小徐的意思是把每个月查的余额写在黑板上，并把单子附在黑板上，她想不起了就让她去看看黑板。但岳母也记不得看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去看这东西，照样不停地问这个问那个。

    小徐给老婆打电话:哥说不得去照顾妈她们了。你跟妈她们好好聊聊，看请人呢还是由我们去照顾她们？

    老婆说:嫂子和小旺（勇之子）过来了，你等会再说。

    老婆挂了电话。

    小徐怕老婆跟嫂子说气话，又拔了老婆手机说你不要跟嫂子争吵，看他们吧，他们要照顾就照顾，不照顾就由我们来，不要说好孬。

    老婆说晓得。

    老婆回家后说嫂子过去弄饭。老婆说出去的时候还打了点麻烦，她昨天才买了菜，她说老年人吵了架要去照顾老年人才同意她走的。

    岳母每天照样打电话问上工资的事，要么打给老婆，要么打给小徐。

    一接通电话岳母就说:小徐，你好久有空？有空的话过来陪我去把工资上了。我好久没上工资了！

    岳母很着急。

    小徐解释说:妈，你工资早都没上存折了。现在你们退休工资都是月底直接打到你们社保卡里面。

    岳母很惊讶:是不是哟？那卡又怎么弄吗？我年级大了又搞不懂这个，你们好久过来帮我去弄一下好不好？

    小徐很有耐心地说:妈，你前几个月都查了的。只这个月因为疫情才没去查。等疫情过了我们陪你去查。

    岳母每次都回答得很理解很配合:哦！是这回事呀。那疫情过了你们要陪我去哟。

    但隔一阵又会重复这样的话题。

    小徐统计了一下，岳母早上一般要打五到六个电话，下午三个左右。都是说工资的事。天天如此。

    岳母有次打电话给老婆纯粹是在求老婆去给她上工资。老婆听到自己母亲说得那样可怜，老婆差点哭了。好歹岳母当初还当过单位领导，现在老了老了成这样子了。

    岳母问的次数多了，岳父和舅子解释过去解释过来，岳父他们被问烦了就要吵她。岳父是老军人，脾气本来就大，发起火来要骂岳母。也可以理解，天天听这些谁都会烦躁。还有岳母把卡和折子东放西藏，家里就那几个人，在舅子看来是在防他。再加上不停地给女儿们打电话，岳母怕被听到了会受气就把卧室的门关起来打。——这点她还是晓得。但房子就那么大点，老房子隔音效果又不好，加上老年人听力不好，打电话声音又大，舅子难免会听到，心里更来气，不和她吵才怪。所以岳母一直都说他两爷子商量起来欺负她。岳母有时说恨不得买一包耗子药吃了死了算了。

    小徐跟老婆说要耐心对待老年人，如果都对她凶，她真想不通的时候买包耗子药吃了，到时大家后悔都来不及。小徐说找个时间要去和岳父谈谈，让他少吵妈妈。一吵她，她一着急，健忘症更要加重。大家心平气和，两个还能多活几年。

    渐渐的小区进出管得不怎么严了，小徐和老婆把女儿和儿子留在家里。疫情刚过，小孩子还是尽量少出门。他们来到岳父家。舅子他们还没到。

    岳父见他们去了，有点冒火:是不是你妈把你们叫过来的？——他的意思是疫情刚过大家少串门。

    小徐和老婆说不是，我们过来看看你们。他们肯定不好说岳母每天都给他们打电话。其实岳父肯定清楚。岳母每天虽然是躲倒起打电话，但家里地方只有那么大一点。岳父耳又不聋，他还能听不见？

    岳父他们住的是小两居室，他和岳母各睡一个卧室。

    小徐把岳父叫到他的卧室。

    岳父问:有啥事？

    小徐说:我想说的是你不要因为上工资的事吵妈妈。

    岳父就笑:我没有吵她呀，我吵她干吗？

    小徐也笑:您还不承认？刚才我们过来您就在埋怨她，就想吵她。

    岳父:本来就是。疫情才过去，你们过来做啥？管她干吗？天天都是上工资，天天跟她解释，有什么用吗？

    小徐:您看您这态度就不对。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她现在还记得住问工资，等有一天她连工资都记不得问了，那就表示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就更严重了。还有，她打电话问我们，要问让她问，说明她脑子在动，还记着事，还能打电话。您和哥也不要吵她。八十几了，什么事也做不了，整天在家呆着也恼火，给女儿、女婿打电话还要遭吵，你们还让她活不？还有，你和哥别动不动跟她争输赢。试想她本来就糊涂了，我们也都知道肯定是她不对。但她不记得了，从她的角度看她肯定认为自己是对的，都是你们在欺负她。她糊涂，但你们清醒，您说这争得出结果吗？妈有好几次都说你两爷子联合起来对付她。您说她都有这种想法了，可见她有多孤独，多没有安全感，她越没有安全感越要关心她的工资。我们现在少让她着急，您们都多活几年，这才是我们大家所希望的。我想这也是您所希望的。还有，你们都这把年纪了，说不准谁先走，假如你走到前头，我们还不是要去适应她，难不成天天吵她骂她？

    岳父:你和二妹不要担心，我晓得怎么对待你妈。

    岳父和小徐出来时，小勇和他儿子已经过来了，他们在谈些事情。

    小徐和老婆又坐了一会就回家了。

    这几天岳母电话少多了。她给老婆每天打一、两次，只偶尔说到上工资的事。

    岳母给小徐打过两次。一次是道歉，她说她老糊涂了，现在是疫情期间，还一天要小徐他们陪她去上工资，她要小徐不要生她的气。

    小徐肯定没生气。小徐笑着说:妈，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和爸爸要注意保重身体。

    第二次是说上工资的事。小徐解释了一通岳母就挂了。

    岳母的情况应该是好些了吧！

    老了！老了！但有什么办法呢？人都会变老的。小徐有时就想: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唉！算了，莫去想多了。小徐对自己说:不管怎样，善待老人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