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其实时间真的能够沉淀一切。
很多往事回忆起来并不完美,而且多半是苦涩的,就算曾经和死党们开怀大笑的记忆,如今也变得不再欢欣鼓舞,反而是多了几分酸楚与惋惜的感受。对此我并不否认。但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很多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能记得其中的大概。
总觉得我的少年时代是过于早熟的,我不敢否认我曾经疯狂地肆无忌惮地叛逆过。如今想起来也感到很诧异,那个17岁的我已经超出了我应该有的样子——阳光形象也好,带着书生气或稚嫩气也好——但这些形象现在看来都跟那时的我格格不入。
我不太符合人们想象中的那个近乎于完美的形象——成绩好,长得帅气,特受欢迎之类。凡此种种似乎只有“成绩好”跟我有点搭调了。更确切地说,我们那会儿根本没有帅气这一词,是后来台湾偶像剧引进大陆电视台,“帅”这字眼才常常挂在女孩子们的口中。至于女生会暗恋男生是出于何种原因?也就只有女孩子们自己知道了,我不敢做任何臆想。
我那时17岁,有着叛逆,有着对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会去妥协的一股劲头。我不是好学生,但我绝对是好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中考考试两个月后,暑期一过我们正式步入了高中。我当时在同年级中属于年龄最大的,因为小的时候不太爱读书就比较晚上学,而不是因为成绩差导致留了级。
高中是我人生中一个印象深刻的经历,也是最重要的成长过程。这个人生阶段基本塑造了我后来的性格,也塑造了我往后的为人处世风格。
两个月前自己还是初中生,两个月后自己突然感觉已经步入了小大人的行列。所有初中的学生一下子都被我下意识毫无留情地定义为“小屁孩”。
升学高中是学校第一次对我们这些学生实行“优劣分级”的一个过程。新建的高中校址在镇上,那是镇上的一个富豪为家乡捐钱建的,听我妈说那个富豪跟我家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学校距离我家骑单车大概需要10分钟的时间,至于多少公里我心里没有那个概念。
我们以往的同伴被学校领导狠心地拆得四分五裂。所有成绩差的学生被归为一个班,学校高层准备让这帮成绩差的学生分在一个班级,后面能不能自觉学习就得看他们的自行造化。
而我被归类在一个我认为极其不合群的班级——据说这重点班是全年级成绩出类拔萃的唯一尖子生班——也就是学校准备要重点培养的学生。我对校领导此举有深信不疑的抵触,我当时不敢发表任何不满意见,毕竟高中生涯才刚刚开始。
但并不表示我就此屈服于这种不平等并且可笑的制度,我为我的同伴们感到遗憾与愤慨。我暗自发誓要让我的同伴们在教学质量跟重点班没有什么区别,这是我给自己树立的高中三年的奋斗目标。
新高中的教学楼比以前的中学扩大了一倍,因此我们这一届招收了更多来自不同地方的学生。同在一个班上,出现了很多不曾谋面陌生的面孔,个个显得稚嫩而又蓬勃朝气。而我在这个班级里显得特别孤立无助,每天只能与书为伴打发时间。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陈唯莹也同样在这个班级里,她还是像以往一样被老师调到中间前几排比较显眼的位置。我第一天走进这个教室,就自觉地坐在最后排的座位,免得劳烦班主任又给我调走。
还有另外一个熟悉的面孔,坐在陈唯莹不远处的是肖佑庭,她们相隔了有几排座位,我认为这是比较适合的距离。肖佑廷初二时跟我同班,他爸就是现在新高中的新任校长。看他满面春风的,一定为自己感到很骄傲。
班主任姓张,高高瘦瘦的,平头正脸,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有点单口相声的模样,偶尔会说出几句幽默风趣又略带讽刺的金句来,逗得班里的人哈哈大笑。我对这位班主任的第一印象挺满意,至少不像以往的班主任要么无趣要么刻板。
张老师第一节课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点名,算是先认识一下我们这些陌生的新面孔。然后就开始他的演讲,演讲内容因为时间久远我记不清楚了。
但不外乎就是让我们珍惜时光,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好的大学再找份体面的工作以此出人头地。我们未来十年的人生蓝图,他基本也帮我们做了一次预想,听起来有点晕乎乎的想睡觉,个别同学应该感到很兴奋。
中午放学,我去找周恩俊和马少来一起吃饭。他俩莫名其妙对我一番恭维,祝我考上了“尖子班”,还说这是莫大的光荣,给我爸妈争了光,也给以往初中的班主任争了光,还给全村的人争了光。我听起来莫名的浑身不自在,我受不了他俩这般变着花样损我。
这一天闷得慌,9月的天气依然燥热无比,全班75人,整个教室看起来挤得水泄不通。我和几个高个子男生坐在全班的最后排,几台风扇拼命地吹着风,对我们来说还是于事无补。
下午放学后,大头跑过来跟我说今天晚上大伙要聚聚,很多老熟人已有两个多月没有碰面。
晚上我们十几号人去了“龟田广场”聚会,每人各自骑着单车,在操场围成一个大圈。很多小孩路过那里都来围观,纷纷被年长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强制带回家。他们以为我们是要干架的混混少年。
“大头”提议我们去到人生地不熟的新中学更应该互相照应,以免被“外地人”欺负。还说应该在学校成立一个社团,要选一个社长出来主持社团的活动。我对这事不太感兴趣,谁是老大我都不在乎,现在我满脑子在乎的只有陈唯莹。
后来经过一轮表态,大家都推举“大头”出来,我也支持他,他有这个能耐。大头原名叫郑义,最近理了一个板寸头,头看起来更大了。两个月不见他,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他皮肤晒得黝黑发亮,看起来痞里痞气的。他在我们这帮人里是最有义气的人,跟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他平时比较爱结交朋友,我们这伙人也是他一直在张罗着。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大家伙互相照应了,有什么事说一声,我随叫随到。”大头拍着胸脯说,很像大哥的模样。
我从小都是在这个圈子和他们一同长大,现在去到一个没有他们的班级里,让我感觉到自己已慢慢被他们逐渐边缘化。上了高中后我们这个社团半个学期没有大的动作,大头说要凭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学校里立足。
开学头几天我试图让自己融入班里的新氛围,先和最后排的几个同学打好关系,他们都不知道我以前经常违反纪律的事,我也从没有跟他们提起过,我想那些事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不光彩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多时候聊的话题都是课本上的事情,或者某个最近火爆的明星轶事。他们三个大都喜欢谈论漫画的事情,“海贼王”是聊得最多的。每当他们聊起这个漫画我会识趣走开,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听听音乐度过无聊的课余时间。
过不了多久,就听说“老熊”那伙人在学校里操场上欺负一个看起来憨厚,但嘴巴不老实的学生。那学生嘴巴太会说话,不知道出于哪种动机去骂了几句熊正辉,熊正辉就喊了十来号人去教训他。后来这个那个憨厚老实的学生被迫转校了。
熊正辉欺负学生这事没人敢向校领导举报,他算是“一战成名”,加上他家底厚,身边有很多人围着他转,他在学校里充当着大哥的角色。我偶尔远远看到他,他个子矮小走路却似乎能带风,身后跟着几个比他高一大截的学生充当他的小弟,有点类似帮派老大的派头。
关于熊正辉的小道新闻最近在我们这圈子里不绝于耳,不是这个学生被他欺负,就是他在课堂上当众跟老师吵起架来。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两个星期后,不知道是哪阵风把熊正辉吹到我们班里了。当时我就在教室自己的座位上,他瞅我了几眼,很不屑的表情。听说他是看上了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叫方唯唯。
那方唯唯确实长得漂亮,温柔又可爱,嗲声嗲气的类型。
那天熊正辉当众跟方唯唯告白,他碰了方唯唯一下手,却被她扇了一个大耳光。熊正辉捂着脸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受委屈的样子——他欲哭无泪,只得干巴巴的掉头走了。听说那天回到教室里哭了起来,然后让人给他买了几瓶啤酒,边喝酒边唱着悲惨的苦情歌。
过了几天,有一个男学生带了一个超大号的熊娃娃来,然后硬塞到方唯唯座位上,一声不吭就走了。那男的是熊正辉的小跟班,那天是方唯唯的生日。我那时就觉得熊正辉这人有意思,就算很霸道蛮横的人,看来也是有温情的时候。
方唯唯走进来一看,瞅都没瞅几眼,就直接把那熊娃娃整个扔出去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平时唯唯诺诺的女生,也能如此霸气侧漏。
我跟熊正辉没有过正面冲突,直到有一天,他莫名冲进来,趁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翻倒我的书桌,指名道姓说要跟我单挑。而且方唯唯就在不远处看着。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是什么事。
“姓陈的,你有种,是男人你就跟我出来单挑。”熊正辉拽着脸冲我喊道。
“你发什么神经?”我站起身怼他。
“废什么话!”他又大声嚷,“是男人你就给我出来!”
方唯唯气冲冲走过来,提高嗓门对着熊正辉喊:“你疯了?你要我怎样才能放过我?”
熊正辉瞬间没了劲,刚刚的嚣张气焰瞬间颓了下来,看来她是怕方唯唯。他只是看了看方唯唯,眼里透着伤心与失望,连话都说不出来。从那以后老熊就再没有来过我们班,从此也没有再纠缠方唯唯。但是他对我是恨的咬牙切齿,他恨不得把我狠狠把我揍一顿。
后来听一哥们讲起这事,才知道熊正辉那天为什么那样对我大动肝火——方唯唯为了让熊正辉死心,她跟熊正辉挑明了说她喜欢我,熊正辉以为我横刀夺爱,受不了那个气,才要跟我单挑。
这让我受宠若惊更惊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