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分开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一起了,原因无非是两个人性格不合,所以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爸爸就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住十天半个月。
爷爷奶奶平时脾气并不好,只要情绪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我就是一顿骂,当时我在想,我在别人眼里,是村里顶听话聪明乖巧的孩子,可为啥还是得不到爷爷奶奶的温柔对待呢,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他们是觉得,我爹不疼妈不爱,我自己又不会反抗,再加上我有一个让他们“恨之入骨”的父亲,加上他们多年不如意的生活给他们积攒了太多的怨气,我又是个女孩,又不方便对其他人发作,权衡之下觉得欺负我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最小,最不需要担心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释放他们内心的“恶魔”,这就是人性的劣根,如果你没有自己的“保护伞”,所有的恶变会向你倾泻,无论身边的人和你是多么亲近的关系,亦是如此。
爷爷奶奶是我成长过程中主要的亲人,他们作为50年代经历过艰难生活的那代人,物质上的贫瘠加上精神层面的匮乏,长期遭受父母亲的漠视甚至精神上的打压,内心深处关于情感的那一块土地随着不如意的婚姻早已干涸得四分五裂,更别提还有任何的余温去滋养自己生养的孩子了。从这个方面看,他们何尝不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可是他们任由这份不幸在他们亲手缔造的家族里面传承,让这份苦难继续流淌,又何尝不可悲,可叹!
在这样的家庭成长的孩子,内心都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创伤的,其中,我的爸爸,作为家里的长子,也是最不受父母待见的那一个孩子,他的精神问题是最为突出的。
爸爸出生的时候她的奶奶,也就是我奶奶的养母还在世的时候,作为家里第一个出生的男丁,自然而然的拥有了家族里最具有话语权的人的所有偏爱和注目,恨不得去哪里都把他带上,家族里的人也不得不事事以爸爸为主,随着后面三个叔叔的降生,这份偏爱更加明显,渐渐的就让爸爸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小皇帝”的性格,这一切终于在爸爸11岁的时候随着他的奶奶的去世戛然而止。
当时他还在上初中,在放学回去的路上突然接到这个消息的他突然双耳出现一阵耳鸣,脑袋一片空白,那一刻,仿佛他的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从此,他的心智就停留在了11岁的年纪,而且不幸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还出现了倒退的迹象。
他不能从失去他最强有力的“庇护伞”的阴影里面走出来,一直还觉得,所有人都必须围着他转。他开始和他的父母斗,当他的母亲不愿意给他拿最新的被褥去学校寄宿的时候,他把鼻涕扪在最新的蚊帐上以示抗议;当他感觉他的父亲更偏爱最小的弟弟而对他严厉批评的时候,他随即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就追着父亲砍;当父亲当着他的面咒骂满地打滚的小侄子的时候,他便扬言要把他的父亲“活埋”……。而对于我呢,他也不例外,具村里的婆婆说,在我还没满月的时候,为了锻炼身体,他在大冬天里,打了一桶河水直接把哭闹不止的我塞了进去,幸好被婆婆看到及时把我捞了上来。随着我年岁渐长,需要生活开支和学杂费,自然只能由他支出,每逢找他要钱的时候,他总是阴着脸,不情不愿的低声说:“要多少”,然后又在我“不听他的话的时候”,立刻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嘴角,逼着我把他给我用的钱立刻还给他……,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还未满十八岁。
关于爸爸的种种劣迹,很多来自于爷爷奶奶和邻居的不小心“透露”,而让我真正开始领教到的时候是在我高考失利的时候。
高考失利以后,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坐上了去厦门爸爸所工作的地方,刚开始我是去的叔叔婶婶那里的,在那里度过了平静的一周后,我打算去爸爸那里看看有没有适合我做的工作,顺便打暑假工赚点零花钱。
到爸爸那里以后,住的地方是一排土砖瓦屋,外面看还算整齐,进去里面凹凸不平、下雨天不断渗水的墙面简直没办法和“宿舍”联系在一起。进入厨房,更是一片狼藉,一块床板铺成的“灶台”落满从屋顶、墙面掉落下来的泥巴,连同锅碗瓢盆上都未能幸免,这实在是不能与人类的厨房联系起来,我只能先把精力放在整理厨房,清洗“厨具”上面。
我联系两天终于把厨房连同那些积灰已久的盆盆罐罐,还有电风扇都清洗了一遍,原本以为会得到爸爸的赞赏,可不料,在看到我把瓦罐放在地方擦洗的时候,他突然暴跳如雷的对我大骂到:“你是要把这些东西都打碎了你才甘心吗?电风扇这样洗你是脑子有病是不是?还有……”。
一头雾水的我还没回过神来,手中的瓦罐早已被爸爸狠狠的夺了过去,连续两天不停清洗的双臂早已酸痛得失去了活动能力,突然被这么一骂,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只能默默的流眼泪承受耳边还在不断咆哮的“怒吼声”。
一天夜里,听着夜晚耳边不断传来机械轰鸣的声音,百无聊赖的我想着来了一周了还没出去看过夜里工人们干活的场景,顺便看看爸爸工作的样子。我兴高采烈的跑去爸爸所在的工作时,谁知他一看到我的出现,立马面露怒色,向我咆哮到:“谁让你出来的,你出来家里的电视机、电风扇怎么办?别人进去偷走了谁负责?”我再一次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给吓到了,生性懦弱的我又不敢发作,只能一边无助的流泪一边跑回家里关上门,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过了一夜……。
我在爸爸的住处度日如年般的过了两周,像上面那样突然间遭受爸爸不明所以的暴怒时刻不下5-6次,每次我都忍不住哭的泣不成声的时候,他就拿着本书依然一脸怒色的躺在地上的床板上,没有一句关怀的话语,更没有一个投递过来温柔的眼神……。
除了这种情况,平时相处更多的是无言,他不会主动说一句话,更不会关心你住得习不习惯,爱吃什么,想去哪里玩等种种关心我的事,就好像我也成了家里积灰的电风扇,落满灰尘的电视机一般,也成了家里某一个装饰品的存在而已。这让我觉得孤独和郁闷到了极点,日常的无交流导致我感觉语言功能极速退化了。
有一次,家里粮食不够了,可供吃的菜也不够了,我为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主动承担起了购买物资的活计,他二话没说,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块钱丢给我,一言不发的就躺在床板上拿起了他的“伤寒论”,我走路到30里以外的“街市”上去把东西都采购齐全了,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走路实在太远了,直到夜幕降临,暮色渐浓了,我还在半路不堪重负的往家里赶。没办法的我只能打电话向爸爸求助。
他还是来了,照样一言不发,然后默默的把我手中的粮食放在自行车上以后,就默默的独自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了,好像我仅仅是空气一般被他遗落在了身后,这一刻,我们好像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甚至他没想过,我一个16-17岁的黄花闺女,在鱼龙混杂的煤矿场,万一遇到心生歹念的流氓或者坏人,我的一生就毁了,这些他好像从来没考虑过……。
多年以后我向他提及那一段时间的经历以及所作所为,他就用一句话打发了我:“我辛苦赚钱供你读书,结果你连个本科都没给我考上,把我的脸和心血都糟蹋了,我能给你好脸色看吗?”当他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我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呵,一年到头没几次见面的机会,唯一有这样一起相处的机会,结果是让我体会到了至亲带给我的“不配得感”。
过了几年,我无意中接触到了一场骗局,然后我在里面待了一年多以后,出来的第一通电话是打给爸爸的,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随着我叫出那一声“爸爸”以后,我就忍不住呜咽了起来,他一听我哭了,大抵是害怕我找他要钱,立刻就把电话挂掉了,然后再也没任何来自于他的讯息。
随着各个借贷平台的电话打过来,债台高筑的我已经快没吃饭的钱了,我只能再次打电话向那个“毫无音讯”的爸爸求助,听说我没钱吃饭了,我想要借800块钱吃饭,他略有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好,等下午我再去把钱寄给你,然后把电话挂了,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也没有任何的消息,算了,我心想,我已经成年了,他没有义务帮我,帮了话倒不像他的作为了。
回家过年的时候,他故意拿了3000块钱到我手上,说是他给奶奶的过年钱,我心想,今年他怎么大发善心给这么多了,往年都是1000-1200块的,既然他信任我,那我就先拿着把借款还上,然后第二天再取出来给奶奶就好了,我每年给奶奶的过年钱也不会少于这个数,所以这个钱我是绝对没想过要私拿的。结果他到了当天下午,就问我奶奶,我有没有把3000块钱给她,奶奶就说没有,爸爸立刻当着全家人的面大骂我是小偷,偷他的钱,还是个骗子,骗他,我回了他一句神经病,有谁这么骂自己的女儿的,他把门踹开,一个巴掌扇在了我脸上……。
过了几年,我不顾他的反对执意要嫁到千里之外的湖南,他其实是想我找个隔壁村庄这样方便给他养老的,但是婚姻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玄学在里面的,所以,即使他再怎么反对,我依然在没有一个娘家人到场的情况下结了婚,成了湖南媳妇儿。
他开始各种理由要搬来湖南跟我们一起生活,在大年夜,我和朱先生为了打消他防备我们惦记他钱的心理,再三表示,我们不会要他的钱的,他讪讪的低声说,少量的钱还是会给点的……,表示不会在经济上有“太多”付出,这个太多,也不会超过万元数,我和朱先生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如今,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小宝宝,也算实现了现阶段的一个小愿望。要孩子不是为了说养儿防老,传宗接代这些传统的思想,我们要孩子的目的,是为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包括亲朋好友都在慢慢变老的同时,有一个和我们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小生命,正随着时间逐渐成大,让我们身边的一切走向衰败的同时,一个强大的生命正走向茂盛,这种生命带给我们的冲击,不是物质能带来的。而孩子的带来,其实作为父母的,成长更为重要。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如果有上帝的存在,我相信他的化身就是愿意不求回报去爱孩子的父母。
可能大家或多或少都带有一点原生家庭的创伤,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创伤的终结者,而非传承人。所有的苦难,皆到此为止吧。贫瘠的土地开不出灿烂的花,只有温暖的阳光才能滋养出强壮的生命。
愿我们都能成为最好的自己,和更好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