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一群大陆的艺术家、作家来到纽约,便把他乡做故乡,聚在一起。艺术家们到了美国,一下子从“未来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共和国语境,掉入了“边缘人”的地位,不适应之余,对艺术与知识也有了如饥似渴的求知欲。因为陈丹青,大隐隐于纽约市的木心,被这群华人艺术家知道且仰慕,他们时常去木心家中串门聊天,最后索性央求他开授正式文艺课。
文艺课就这样开起来了,木心刚刚教他们的时候,惊讶道:“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木心带着这些学生,在精神和艺术的世界里做时空的徜徉。乔伊斯说:“流亡,就是我的美学。”木心说自己不如乔伊斯阔气,只敢说:“美学,是我的流亡。
陈丹青在《文学回忆录》后记里写道——
二十三年前,1989 年元月,木心先生在纽约为我们开讲世界文学史。初起的设想,一年讲完,结果整整讲了五年。后期某课,木心笑说:这是一场“ 文学的远征”。
有次上课,大家等着木心,太阳好极了。他进门就说,一路走来,觉得什么都可原谅,但不知原谅什么。 那天回家后,他写成下面这首“原谅”诗,题曰《杰克逊高地》:
五月将尽
连日强光普照
一路一路树荫
呆滞到傍晚
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
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那是慢慢地,很慢
绿叶藂间的白屋
夕阳射亮玻璃
草坪湿透,还在洒
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
都相约暗下,暗下
清晰 和蔼 委婉
不知原谅什么
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二十年前,木心这样地走着,看着,“一路一路树荫”,其时正在前来讲课的途中 ;下课了,他走回家,“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木心临终前,陷入谵妄,时常认不出人来,也说不出有条理的话 。
他对陈丹青说:“请你转告他们,不要抓我…… 把一个人单独囚禁,剥夺他的自由,非常痛苦的……”
木心先生在文章中从未控诉或回忆WEN GE那段生活,只说过一句:“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
并非WEN GE未曾给他留下深刻烙印,他只是选择不抱怨,却选择用自己的一生去克服这梦魇。
木心先生在杰克逊高地居住时寓所的完整地址是:
25-24A, 82 Street Jackson Heights, NY 11372.
(中译 :纽约市,杰克逊高地,八十二街,邮编 11372)
门前的那棵树,今已亭亭如盖,通往门首的小阶梯砖垛,放满陌生租客的盆栽。
今日我读此诗,向木心先生致敬,也羡慕那些有机会聆听先生5年教诲的人们。
“风雪夜,听我说书者五六人,阴雨,七八人,风和日丽,十人,我读,众人听,都高兴,别无他想。”
此文借鉴陈丹青的《文学回忆录》后记,以及蒋方舟的《木心: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