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温大爷是个手艺人:即裁过布,还做过衣服;即割过“堂柜”,还打过“棺材”。
说他是房东家,其实有点不太恰当——因为他和老伴儿,也是住的二女儿的房。他只不过是住在正房最东头,别家租户所没有的外跨一间带有厨房的小屋。
温大爷长得慈眉善目,矮矮实实。就如同他的性格一样忠厚老实。温大爷年近古稀,依然耳聪目明,举步生风。
温大爷从凌晨忙到日暮,从青丝变成白发。
月末的时候——早早的,就看见温大爷左手握着一本儿卷成卷的“账单”,右胳膊搂着他那张前几天刚刚做好的板凳,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像个小小的不倒翁;爬上爬下,挨家挨户的抄电表。
经过一早上的忙碌,“杜老太”家是最后一家没有抄过表的了。经过温大爷精确的统计,上个月“杜老太”家的电量要比“小媳妇儿”家的少,而这个月“杜老太”家的电量恰恰反超了“小媳妇儿”家的。听到“杜老太”嚷嚷着对对房东大爷说:“肯定是电表不准了,要求换电表”。温大爷笑着对“杜老太”解释道:“这老太太不了解情况:这个月“和平”上煤矿干活儿不在家,他媳妇一个人又在饭店打工。白天不在家,根本就不起火;晚上下班晚,基本就不点灯,费用比上个月少也是理所当然的”。听了房东大爷的解释“杜老太”顿时哑口无言的如实“上交”了本月的费用。
正在“压水井”旁(利用杠杆与大气压的原理))压水的“建军”喊道:“老汉,压了半天也压不出水,赶紧的修修吧”!温大爷三步并做两步地蹦到了水井旁。俯下身子看了看说:“皮圈儿松了,我给换一个。”
温大爷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住我东屋隔壁的“老左”是河北人。一直未娶,“半路拾地”的和一个“没了”男人的四川娘们儿“搭火”。这几年老左已经给“娘们儿”挣了很多钱了,“娘们儿”在老家给她的俩个女儿各自买了一套楼房。老左是专业“破桩”的。我看过他的名片:“云龙破桩公司左民经理”。说实话,我真有点情不自禁想笑的感觉。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个“空壳子”;说是经理,其实就是个光杆儿“司令”。他的办公地点就在工地,他的员工都是临时组织的山西人;关键是人家不仅有证,而且还有注册资质。
大家邻里邻居惯了,我们都不叫他“左经理”,我们都叫他“眼镜”。
这不:正逢饭点,“眼镜”刚从一个完了工的工地回来。一进院子“小黄”好像嗅着什么似的,摇着尾巴就出来迎接了。只见左经理左肩挎着他的皮包,皮包里鼓鼓囊囊的;右手夹着烟,喜笑颜开地逢人便打招乎,大家也都笑脸相迎。左经理笑不合拢的嘴里,始终露着他那颗2.8克光彩熠熠的“金牙”。那是他年轻的时候在北京“混社会”时留下的印记。眼镜的后面一只“永远”都不会转动的左眼,那是他在山西下煤窑时,留下的一块永远也抹不掉的“疤”。
打开房门,一股发了霉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口正对“预制板”接缝下面的床单上,散落着一条深浅不一的“线”。(那是下雨时房顶漏雨,从顶上掉落下来的残渣)“放眼”望去,厨柜上、摩托车座上、地板上、炕上仿佛盖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看得出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老左骂了一句娘后,扔掉了烧到根儿的烟头。一边斜着身子往里挎了挎快要从肩上滑落了的皮带”,一边左手卡住了皮包。从门后抓起了扫帚就是一顿打扫,完了连同窗户一并打开给房子通风透气。
大人小孩听闻“眼镜”回来了,端着饭踠陆陆续续地聚拢到他家门前,都要求“眼镜”去自己家里吃。“眼镜”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边不住的拒绝和回谢着,一边从他的“皮包”里取出了一个印有“卓资山熏鸡”字样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整只鸡。“眼镜”打开袋子,掰了一条腿,递给了围上来劝吃饭的小梦涵;小梦涵抬起头看了看身旁的妈妈,妈妈直摇头。但——经不住“眼镜”大伯的强按硬塞,孩子最终还是经过母亲的点头示意,接住了自己早已垂涎欲滴的鸡腿。
“眼镜”哪也没去,人们也都相继的散去了,他只是蹲在自家门口“嘶扯”着那只鸡。住他隔壁的“小媳妇”,给他端来了一碗“焖面”。“小媳妇”和前夫性格不合,离了婚,跟了“眼镜”的朋友。他俩曾经一起在山西下过窑。“眼镜”受伤后,自己另立了“门户”;他的朋友直到现在还在煤矿干活。
“房东”大爷左脚撵着右脚,匆忙得赶了过来。还没等进门了就嚷嚷道:听说“眼镜”回来了。“眼镜”笑着出来“迎接”,半开玩笑半调侃到:“我走了,大伯连房子也不给我收拾了,你看看房顶漏的。”大爷环视了一圈以后笑道:“你和他(二女婿)说,好说哇”。“眼镜”明明知道他的要求超出了“房东”大爷的权职范围,可这是他们“父子”之间一贯交流的方式。
大爷不抽烟,“眼镜”也没有给大爷;从门后面挂毛巾的地方拿了一块毛巾,擦了一把落满灰尘的凳子,示意大爷坐下。然后从烟盒里抽了一根烟,自顾自的点了起来。
“房东”大爷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为他知道“眼镜”的脾性——说话心直口快,办事雷厉风行;所以大爷开门见山的和“眼镜”说:“你这次上工地我想让你把“俊山”也带上(大爷的儿子),店里(便利店)有他媳妇一个人看管就行了;孙子今年自费上大学挺费钱,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收入不是。“眼镜”满满的吸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了出来回道:“俊山干活我知道,确实慢;不过看在你老爷子亲自出马的面子上,这次我可以带上,你也知道“打桩”这活是打一个算一个”。大爷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眼镜”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且泪眼朦胧……
听说“眼镜”回来了——远远的就听到前院“研究生妈”的叫喊声。“眼镜”怔了一下,没有理睬。
我们虽然没几个人见过“研究生”,可我们都知道他是清华大学地地道道的研究生;因为“研究生妈”给我们看过他儿子清华大学的毕业证书,我们眼见为实!
这也是这位母亲一辈子值得引以为傲的殊荣,也是我们大多数人嫉妒羡慕的缘由。
此时人们也都午休起来了,三三俩俩的聚在了一起,说着一些没有油盐的话。
见人逐浙多了起来,“研究生妈”又开始了:我儿研究生还没毕业了,就有单位要我儿了;而且年薪二十万。就在众人啧啧不己声中:“研究生妈”继续说道:“还给下北京户口了”。
“二胖”媳妇踢了一脚旁边正在“打卡”(小孩子玩耍的一种)的儿子,厉声喊到:“赶快回家写字去,就知道玩”。正玩在兴头上的儿子冷不叮的被妈妈踢了一脚,哭喊着跑回了家。
“研究生妈”仰着脖子笑得东倒西歪,大家面面相窥到无言以对。
说话间:落日的余晖辉映着大地。把“研究生妈”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一直“拉到”了研究生那里;此时研究生一定在不住的打着喷嚏……
去年的时候,我搬离了小院住进了有楼道门,有防盗门的楼房。重重的“防盗门”隔开了邻里之间的“往来”,也隔开了彼此的信任。大家互不相识。在楼道里即使面对面碰见了,换来的也是彼此的“擦肩而过”。楼房给我的感觉除了憋闷、无聊、空虚之外,唯一的好处就是冬天来临的时候,不用自己烧火取暖。
我怀念小院的日子,礼拜天隔三差五跑去串串门。大家依然双手欢迎,彼此还是心照不宣。
一个雨后,我不经意间看见阳面卧室的墙面有漏雨后的印记。于是:我迫不及待的给“物业”打了电话,“物业”给我的回话是:“三个单元,签够70%的字,即可启用房屋专项维修基金”。
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跑上顶楼去问了问房顶漏不漏雨?楼顶共六户人家,其中有五户有不同程度的漏雨。于是,一拍即合大家同意由我去操办此项任务。我去“业委会”领了表。逐家逐户三个单元,一至五楼,敲开了二十大几户(除了个别不在)的房门;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导。有的人表示理解和同情,不用多说就签了;有的人面目狰狞到不忍直视,仿佛我欠他五百万似的,不仅不签,还反问道:“楼顶漏雨,碍我啥事?又漏不到我这里!”我硬是顶着重重压力签够了70%的字。
看到楼顶开始补漏,看到楼体开始重新粉刷,我的内心无比畅快;我相信她们的心情因该和我相近吧!
为了方便联系,我建立了我们三个单元的微信群。
我感觉彼此见面不仅“认识”了,而且还有了共同讨论的话题。
我想这只是开头:我还要继续敲超过70%的房门,因为大家在群里一致同意换一个新的楼道门;我还要去说服,我还要去“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