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时候,喜欢看古惑仔,并像大哥陈浩南一样,在学校收了一群小弟,很是有几分威望。一个初冬的下午,我逃了课在校外游荡,被隔壁技校的一群混混看到。我暗暗骂了一句脏话,心想,自己的兄弟正巧不在,今天怕是要见血了。
可是没有,就在混混们逐步逼近的时候,他骑着摩托车停在我的身边,让我上车。
回头,看见着玄衣的帅气男子对我笑着说,大白天的,穿着校服,怎么不好好待在学校上课?
他声音清亮,笑容灿烂,初冬的阳光将他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淡金,真是个大帅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觉得很奇怪,因为自己压根不认识他。更奇怪的是,我鬼使神差地上了他的摩托车。
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周后在学校教室的讲台后面,春光灿烂的语文老师。大家好,我叫李勇,李白的李,勇气的勇,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勇哥。
一片掌声,人帅口才好文学功底深厚,幽默风趣活力四射,比那些学校老古董强不知道多少倍,课堂上没一人梦周公,平时班里调皮捣蛋不务正业的全被吸引过来了,班里那些女生更像是喝了酒,个个如痴如醉。
在胜利万岁的结束语之后,大家才如梦初醒。真是悍呀!真不愧师范毕业的高才生呀!太帅了!简直是男神呀!我看见同桌陈圆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自言自语发花痴。
陈圆圆同学,李老师的女朋友叫陈圆圆你知道吗?真的呀!去你的!你混蛋!抬起手就要打我,我早已逃之夭夭笑的人仰马翻!
勇哥刚进学校,人事不知,懵懵懂懂就被领导推进了火坑。
代我课的每个老师,几乎我都恶作剧过,像在老师办公室门口放香蕉皮,把老师自行车气门芯拔掉等等,反正我是学校检查报告写得最勤的人,大会小会念的多,小错大错皆犯,就是不犯罪。又不是我写,只是苦了我同桌陈圆圆。但是,对于勇哥,我却做不出任何恶作剧了。我告诉自己,因为他曾经也算是救了一次自己,当大哥嘛,好歹也要讲江湖义气。
没想到,过了一阵,那些怂恿我做恶作剧的同学,便全体倒戈,偃旗息鼓了。
在一群古板枯燥的老师中,只有他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容;当全校都对我们班横眉冷对不屑一顾时,他仍带着全班气势雄壮地走过升旗台,似乎把他们当成最大的骄傲;找他说话的学生哪怕成绩再差,他都会用最灿烂的笑容看向对方。他在课堂上讲文学,那些古诗词从他嘴里出来,如涓涓细流,温暖婉转,起伏承转,阴阳顿挫,一群从不学习的孩子,个个如痴如醉地盯着他。尤其是班里那些花痴女生,一个个眼冒金光,争着犯点小错误被他请进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开导,出来之后个个脸蛋绯红。李老师请我进办公室哟!好帅呀!好幸福呀!
我最看不起这帮傻妞,个个都是花痴。我当众给她们放了原子弹!嗨!嗨!我说,大美女们,你们不知道咱李老师,已经帅哥有主了!
你个混世魔王,你骗人!你那只眼看见李老师有女朋友了,一帮女生群起而攻之。
告辞!我扬长而去,进了李老师办公室,报告,李老师,咱班女生,我故意大声并不把话说完,门外那帮女生早作鸟兽状一哄而散!我知道,她们都躲在办公室墙壁拐角处偷听。
"林海呀!你说咱班女生咋回事?"李老师和颜悦色的问。
报告老师,我气昂昂地说,咱班女生对你的批评不满意,聚众要投诉你。
他微微一笑,是她们说的?还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知道了,你回教室吧!不过,你要小心,说不定有惊喜!
这帮傻妞,敢整我!我装着满不在乎小心翼翼来到教室门口,分明下课着嘛!怎么这么安静?这是黎明前的黑夜,肯定有鬼!轻轻推开教室门,大家安静的好像谁都不认识谁?我望着门框上面空洞洞的天空,脚下光溜溜的水泥地面,悄悄遛进教室,刚回到座位,紧张的心,赶紧缓口气坐下。
教室里忽然骚动起来,一帮同学冲过来问,林海你不难受?不难受,开心着,有啥难受?"咦!这怎么回事?你真不难受吗?"陈圆圆同学,适时伸出乌黑发亮带着香气的脑袋问。
哎呀!我靠!我怎么感觉身下一股血脉喷张的刺痛,平时在武斗中练的皮糙肉厚,反应有些麻木。一伸手,裤子后面全是血,强忍剧痛,取出竟然半指长八个亮晶晶带着红的图画钉。
"我艹,这谁TMD这么缺德?是谁?有种站出来?TMD快滚出来!"我咆哮道。
"我,陈圆圆,是我干的!"一向爱说三道四的陈圆圆大声说道。
我瞪着眼头冒冷汗,故意镇静的问道,妹子别胡说,哥的风彩你是知道的,你是不是找削呀!
哼!就是我干的,要打便打,就是你姐我干的,怎么样?
找削是吧!我的手伸到半空中,忽然停了下来,咱不能失了风彩,以后传出去怎么混?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弱女子,咱是学校公认的绅士,侠义仁爱,怎可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嘴里冒着丝丝冷气,强忍着身上钻心的痛,笑着问道,陈圆圆,我那得罪你了?你这么下毒手呀?
"谁让你到勇哥那胡说?活该你!"陈圆圆愤愤地说。
你……啊!我恍然大悟,进李老师办公室一群女生中,其中就有陈圆圆,都说最毒妇人心,这是要我命呀!都说爱能让女人发疯,怪不得看勇哥的眼都冒绿光。我神!我怎忘了这茬啊!真是不作死,不会死呀!真是怨呀!
我咧嘴问道,历史上有个陈媛媛,你知道吗?陈圆圆同学?
知道!怎么啦?
你比她更圆,因为你叫混蛋!
你!
我在哥们的帮助你,一瘸一拐进了校医务室。
上课铃响了,又是勇哥的课。勇哥,又在讲男人情怀,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志气,才气,大气,方不负顶天立地!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害怕我抱负陈圆圆故意说的。
"男子汉大丈夫岂和小女生一般见识,太小看我林某人了!"我在教室外嘟囔着说道。
勇哥像一股清新的晨风,吹散了我们这群公认差生的阴霾。女生们下课和他聊服装和星座,男生们围着他开些哥们才开的玩笑,他能说会道,总是说些接地气的话,引得我们哈哈大笑,勇哥成为我班学生心目中的领袖。
有一天下午,我和班上的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突然听到他叫了我的名字,一回头,看见正从操场路过的他笑着对我说,篮球打得不错!帅!伸出大拇指,瞬间我们这群人嫌狗不爱的主感觉甜蜜漫过心头,李老师万岁!
也是那段时间起,我看武侠小说,想的不再是什么盖世英雄,刀光剑影。也不是杨过感叹,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小龙女了,老顽童周伯通与瑛姑讲不清理还乱的关系,郭靖与黄蓉笨的要死捆在一起的天生一对,我终于明白,勇哥的男人情怀。
不知不觉,我收敛了很多,旷课、迟到、打架,统统成为过去,有那么几分金盆洗手的意思。可是,和技校混混的仇怨不是一天两天,收到对方的挑战书时,我还是带着一帮兄弟去迎战了。在那种热血的年纪,这叫作为男子汉的光荣而战。
没想到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自己做掩护,让兄弟逃跑,打完架,我带着满身的伤和血,不知道该去哪儿?忽然,想到勇哥的男人情怀,哥们这大气磅礴的,对!有事找勇哥!
我打了他的电话。
他很快就来接我了,看到我的样子,又震惊又担忧。用摩托车载我去医院的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我为了打破僵住的气氛故意说些逗乐的话,倒视镜中他的表情却始终阴沉,我有点后悔自己破坏了他本该清闲的周末。
他带我去医院上药,医生说额头得缝两针,最好还是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他一听,眼睛眨了眨,用严肃的语气教育我再怎么也不能去打架?
缝针的时候,医生偷偷地对我笑着说,你看你哥多关心你,可别打架了,你看他急的在外面走廊团团转。
勇哥为我这样的人也着急,说真的,我真觉的欠勇哥一个天大人情,勇哥付了医疗费,又一顿大餐,帮我在学校请了假,送我回家休养一礼拜,每天下午还骑摩托车去我家帮我补课。
那一刻,我心里又甜蜜,又愧疚,又高兴,又哀伤,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哎!啥也别说了!哥们!勇哥!看我行动!我心里发了恨咬着牙说。
学校组办校篮球赛,之前没有哪个班主任有心情管这个,可勇哥不仅鼓励全班积极参加,还让我当队长组一支篮球队。他自己带着女生成立拉拉队,我穿着球衣,在篮球场上身姿矫健,女生们不断欢呼尖叫,齐声喊着我的名字,那一刻真幸福,仿佛我成了体育明星。他端坐在一群女生当中,不停地喊加油!加油!每次打球的间隙,我都在人群中努力寻找偶像。我使出浑身解数,只是为了投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勇哥,兄弟一定要给你长脸。
如果你也做过这样的事,那你曾经一定也是一个青葱少年。
比赛那天,他们班夺得全校第一,所有人都在操场上扔东西,欢呼雀跃,大家都喊着“勇哥,勇哥”,激动地抢着和他拥抱。轮到我时,我极力忍住慌张,故作轻松地耍酷道,勇哥,刚才在球场上,哥们如何?
勇哥不语,笑着向我走近,用拳头在空中猛烈一砸,是个男人!
"万岁勇哥!"我大喊道,人是鼓励的产物。
"男人要有志气,才气,大气,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风彩,我知道你全都有,拿出来吧?”勇哥说道。
"勇哥,我……我只有一百块,我全拿出来,这也不够呀!全班七十多张嘴,一百块不够塞牙?"我有些惭愧的说道。
我是要你拿出你的才气,为大家赋诗一首,今晚三三班全体都有,一起迎宾楼庆祝胜利,老师买单!
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老师万岁!同学们一阵欢呼。
古有诗仙李太白,今有我师李大侠。诗仙好酒又好诗,我师好诗又好人。我在三三我骄傲,骄傲努力为三三。百尺竿头尽一步,日月换天那堪闲?好诗!好诗!大家一阵雷鸣,李老师带头鼓掌,我们三三班人才济济,大气磅礴呀!
因为李老师,时间都变得轻巧悠扬有意思。转眼就到了高三,他找班上每一个人谈话,轮到我时,他毫不吝啬地夸我聪明有潜力,说自己最看好的就是我。
于是,在做题奋斗时,我就把自己想成了冷兵器时代最勇猛无畏的战士,高考不过只是一道篱笆。他像兄长,像阳光,他常说:"人是鼓励的产物,欢喜出力量,你了解自己吗?”
寒假时,我在街上碰见李老师,他穿着一身黑衣,和第一次见到他时差不多的样子,手臂挽着一个女人,李老师推着一个女式推车,女人时而把头搭在老师的肩上撒娇,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而李老师一脸的幸福。本想走上前去,拍着李老师的肩膀说,哥们,真不够意思,这么漂亮的师母,也不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哎!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之德,还是不要打扰李老师了!
再次开学后,高考倒计时已被高高挂起。他不再回家,而是住在学校的单身公寓,陪着我们这帮孩子共同进退。我的成绩突飞猛进,连我妈也惊奇,以前回家除了逛逛逛,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惹事生非。现在回家,一进门就学学学,世界变化真大。我发现同桌陈圆圆也不再说三道四,学习也异常努力,果然榜样力量是无穷的。我记得,李老师说过,他最欣赏有才气的女孩子,我在同桌笔记本扉页上发现了这么一句话,李老师说:"他最欣赏有才气的女孩子,我就要做他最欣赏的女孩子!"我在心里格格笑,小丫头辫子看上我勇哥了,你不知道我勇哥有女朋友了吗?等考完试,我告诉你真相,让小丫头哭个稀里哗啦,梨花带雨,想想都痛快,我心里坏坏的笑道,谁让你用图钉害我?来而不往非礼也!哼!等着吧!小丫头有你好受!
高考俨然越来越逼近了,每天放学后他的办公室都人满为患,挤满了问问题的学生。陈圆圆怕太晚了食堂会关门,便早早买好饭,趁人多时偷偷放在他办公室的窗台上。
北方的夏季炎热异常,某次上课时老师无意透露公寓靠近小树林,学校小店的蚊香大概是不太纯正,害他天天造福蚊子。我偷偷记住,当天我就逃课打车去附近最大的超市选了十几种不同的驱蚊产品,装满一整箱子,趁午休时间放在他的宿舍外面,不过,我发现竟然还有一箱更大的,我猜想一定是陈圆圆送的,这么寸!竟然盖了哥的风彩!
第二天他在班上说,不知道同学们这么关心老师,送了两大箱蚊香,这下用几年也用不完了。
我看见同桌紧张地握着拳头,脸蛋绯红,看着讲台上笑眯眯的李老师,以为勇哥发现了她所有的秘密。
这种隐秘、曲折、青涩、矛盾的少年情怀,在同桌这一生中,我想可能只有这一次吧!
那么,后来的后来呢?
再没有后来了,我走进高考考场,离开城市去了遥远的远方,毕业,工作,创业,结婚,有了小孩。在这混浊人世清醒地活,平凡地幸福,认真地向上。
高三那年的暑假,勇哥在举办婚礼的前一个月,女友却意外消失了,后来勇哥也辞职了,据说去了海南,也许那是女友的方向。
王子来了,公主却不见了,勇哥的青春在那一天终结,他将永远怀念她。
皎洁月光下,两人十指相扣,迎面而立,并无拥抱。静静看着她的脸,说着对她想说的话,她双眸紧闭,满脸幸福,纤纤玉手被他轻轻一吻。微风轻启,吹乱她的发,天空的流星划过树林的间隙,炫耀织锦的光适时划过,是那般璀璨与晶莹。
和哥们在学校小树林,无意偶见勇哥和她天仙般的美女朋友,多年后,我还历历在目,真浪漫,勇哥你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