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酒

                              ——父亲是极爱喝酒之人。

        印象之中，父亲每次吃饭都要用家里的碗倒上几两酒来喝，每次喝什么酒却不一定。有的时候，是普通的白酒，有的时候，是家乡特有的药酒，或者，有的时候 ，是电视上打广告的山西汾酒。早年，父亲的干女儿来看望父亲，听闻父亲好酒，便带了两瓶葡萄酒来赠予父亲。彼时还在上高一的我，对于如同传说般存在的葡萄酒充满了兴趣，硬是在吃饭的时候，缠着父亲到了一点给我，却只一口，就吐了。我皱着眉头嚷到，好酸啊，难喝死了。母亲亦是如此，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偿了。父亲哈哈的笑道说：葡萄酒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是你现在还不会喝罢了。

        一次春节，父母从海南归来，带了一瓶茅台酒，说是人送的。父亲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仿若捡了什么宝贝似的。我记得，那瓶茅台酒，瓶身是红色的，造型很古典，像是古代的那种方方的花瓶。我虽不喜喝酒，却甚是喜爱这个瓶子。于是便又缠着父亲，等到父亲把酒喝完了，那酒瓶就归于我了，我心里想着，待到瓶子到手，便去摘上一束最美丽的鲜花插入其中，定然是别有韵味的。然而我却不料，邻居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会不小心碰到了那个瓶子，美丽的，红色的酒瓶就这样碎了一地，仿若一地的玫瑰花瓣，看起来悲壮而凄美。用那个酒瓶插花的梦想破碎了，我因此而怨恨了那个邻居很长一段时间。

        父亲年轻的时候，喝酒是极其无度的。许是因为年轻，父亲每次与那些牌友打牌喝酒都会喝得烂醉如泥，输了许多钱，回家便与母亲吵架，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母亲。我始终忘不了，十岁或是十一岁那年的有一天，父亲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母亲在做饭。母亲看到父亲这种样子，心里有怨气，便抱怨了父亲几句。岂料，父亲竟因此而恼羞成怒与母亲争吵起来。血气方刚的父亲哪里甘心败给母亲，冲动之下便拿起了一根凳子，就要朝母亲砸过来，母亲也不甘示弱，拿起了家里打扫卫生用的铲子，正面迎上了处于盛怒之中的父亲。年幼的我，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敢站在一边哭泣。母亲的眼角挂着泪痕，恨恨的说，你打啊，打死我算了。奶奶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劝解妈妈，你别跟他争了，他喝醉了，又强行把父亲推去睡觉了。父亲和奶奶刚离开那个房间，妈妈就一下子软了下来，脸上满是泪痕。抱着小小的我，哭得泣不成声。不断的告诫我，不能碰酒。

        因为喝酒，父亲与母亲发生过无数争吵，亲戚朋友也都不断的劝诫父亲，少碰酒，然而对于嗜酒如命的父亲而言，别人的劝告都是耳旁之风。年幼的时候，我一直不理解父亲为何如此爱酒。直到我慢慢长大我才明白，喝酒，父亲爱酒，乃是因为孤独。

        随着我们渐渐的长大，父亲每次喝醉酒以后也不再如曾经那般和目前吵架了，而是选择安静的睡觉。一次，父亲喝得醉醺醺的，踉跄着脚步走了回来，自顾自的走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睡觉去了。母亲看见了，自是一脸的不悦。彼时天气尚存寒意，母亲虽然不悦。却还是让我去拿了一床被子盖在父亲身上。我走到父亲身边。发现父亲闭着眼睛在自言自语，眼角有晶莹的泪滴。父亲竟然哭了。那一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以为，父亲这般有脾气的人，是不会哭的。大抵真的是应了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吧！父亲曾经读到高一，却因爷爷生病，家里实在是缺钱而被迫中断学业，小小的年纪便背负起了家里的重担。三十多岁了才与母亲结婚。与母亲的婚姻并没有让父亲的孤独感减少半分。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产物之一。母亲当年是被迫嫁给的父亲。母亲喜欢追求时尚，喜欢接受新鲜事物。父亲却比较固步自封，不愿接受世界的变化。双方的不理解，父亲的苦闷无处宣泄，便渐渐的爱上了喝酒。

          父亲说他在外打工这十几年，每日的早餐都是一杯酒，从无其他。每顿饭，酒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烈日炎炎的冰镇啤酒，还是寒风凌冽时吃火锅喝的简单清酒，或者是老友来家做客时喝的汾酒，珍藏的葡萄酒，总之是无酒不欢。

        父亲身边的人现在已经放弃了劝诫父亲少喝酒的想法，父亲虽爱酒，但是到底年岁已高，不再像年轻那般固执己见，不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了。

        父亲对酒的偏爱，让我总是想起曹操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而看着父亲苍老憔悴的脸庞，我又觉得李白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更为贴切些。为生活而奔波劳累的父亲，也许在某一些时刻，唯有一壶浊酒，借着酒精在夜色里睡去，心灵上才能得到些许的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