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机买来已经十多天，依然不能正式生产。甄一鼎不停给厂家打电话，让赶紧派技术工过来给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对方口口声声说好好好，却到了都没能派人来。

那年的三月份，疫情甚嚣尘上，各地为宣传疫情防控，纷纷出现各种花样防疫顺口溜。现摘录如下：

公共空间防疫顺口溜：　　

疫情防控形势严，九条规矩记心间；　　

讲卫生，戴口罩，安全呼吸最重要；　　

勤洗手，不可少，别把细菌当个宝；　　

常通风，空气好，心情舒畅没烦恼；　　

一米距，安全保，文明云岩我骄傲；　　

不聚集，要记牢，看到人群赶快跑；　　

用公筷，和公勺，干净卫生胃口好；　　

打喷嚏，讲礼仪，拿下口罩有问题；　　

有症状，早就医，发现问题来得及。

辖区疫情防控顺口溜：

辖区群众您听好，疫情形势很糟糕；勤洗手来多通风，居家隔离少出门；迫不得已要外出，戴上口罩做防护。卡点检查要配合，进出查验为大家！

蜗居在家勿急躁，疫情动态要关注；看看电视听听戏，拉拉家常唠唠嗑，陪陪爱人谈谈情，逗逗儿孙享享乐；举家团圆最难得，莫要浪费好光阴！

疫区来人请听好，新年团聚本喜事；疫情发生不怪你，隐瞒情况不应该；摸排统计为大家，细想历程接触者；抓紧上报村干部，自觉隔离保平安！

隔离住户要注意，分室居住有必要；保持通风很关键，测量体温要坚持；一日早晚两测量，出现异常早知道；疑似感染及时报，早日治疗身康健！

小学生防疫顺口溜：

测体温，入校园，佩戴口罩记心间。

有异常，速隔离，快速报告是第一。

师生多，莫团聚，你我保持两米距。

卫健委，120，专业处置样样行。

常通风，换空气，两次消毒莫忘记。

要咳素，打喷嚏，低下头去掩口鼻。

懂礼仪，讲卫生，及时洗手记得清。

课堂上，认真听，防疫知识要谨记。

食堂内，重点地，同向就坐不言语。

用餐时，别拥挤，分批分时密度低。

放学了，讲秩序，措时排队离校去。

废口罩，不乱弃，规定地点来收集。

教室内外勤清理，卫生死角无处觅。

人人动手同参与，坚定信心共战“疫”。

而此时，但凡跟疫情沾边的商品都成了紧俏物资，等你知道时，已经抢不到手：复方板蓝根脱销了，莲花清瘟买不到了，消毒水体温计额温枪，护目镜一次性手套，医用酒精消毒棉……防护品成了紧俏物资也成了无限商机。

那些有经济头脑，嗅觉敏感的人开始争先恐后投身防护用品产业，想方设法挣和疫情有关的钱。口罩机厂家之所以迟迟不给甄一鼎派技术员，原因无它，也不过是忙着加班加点生产口罩机。口罩机价格从开始的五十万涨到八十多万，再到一百多万，也就间隔十来天时间。厂家只顾忙着生产口罩机，哪来时间和人力给甄一鼎派技术工！

这家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本来生产手术医疗器械，并不以口罩机生产为主业，疫情起来后才紧急上马投产口罩机，算得上是半路出家。因此，他们的口罩机生产技术并不过硬，产品良莠不齐，点儿正的买了去就能投入生产，点儿背的买了去就是一堆问题。这可真是盲人摸象，卖给甄一鼎的口罩机就属于后者，生产过程中故障不断。但王婆卖瓜，厂家自然不会细说这些。

像甄一鼎这样买了问题口罩机的，纷纷给厂家打电话，集中反映这么几种情况：有的说试产总是不成功，有的说虽然能生产但机器总出故障，还有的生产的成品中次品偏多，不是鼻梁线压歪了，就是耳线连接不到位。客户屡屡打电话问询怎么办，搞得口罩机生产厂家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但是因为口罩销售太火爆，带动上游口罩机出现巨大缺口。即使问题不断，打电话定口罩机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口罩机生产厂岂愿错过如此大好商机，依然铤而走险疯狂生产口罩机，想在疫情经济这枚蛋糕中分得一杯羹。这种情况下，口罩机厂能采取的最佳措施只能是，一方面让技术工人查漏补缺，研究如何改善口罩机性能，如何提高口罩机质量；但另一方面，绝不停速快马加鞭生产口罩机。这还属于良心厂家，只顾眼前利益的那会想这么多。像甄一鼎这样的客户，一抓一大把，厂家哪可能给他们派技术员。

糟糕的是，买口罩机的客户大部分是甄一鼎这样，根本不懂什么口罩生产，一门心思想挣大钱的门外汉。他们只是打听到，这个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生产口罩机，就拿着支票现金千里迢迢来提口罩机。他们不知道的还有，这口罩生产尤其是N95口罩生产，技术含量还是蛮高的，需要工人懂医疗器械方面技术，还需要工人在生产中跟机器磨合，才能像驯服一匹马一样最终达到顺利生产。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口罩机生产商还是口罩机购买方，都像红了眼的赌徒，根本考虑不到背后隐藏的巨大风险，只想着投资生产，只看到买卖挣钱。悲催的甄一鼎，从买来口罩机的第一天起，就陷入窘境：口罩机从未能正常生产。甄一鼎口干舌燥捂着长满溃疡的嘴巴，一遍遍给厂家打电话，希望对方尽快派技术员过来，他从温言软语到恳求哀告到怒吼咆哮，结果都没能打动铁石心肠的厂家。等不起的甄一鼎只好另谋良策，四处打听从别处高价请了技术员过来进行调试，那技术员姓刘，在来之前就在电话里提条件：

“一天三万块钱工资，顺利的话三天能够正式生产。”

甄一鼎听了心想，别说一天三万，就是一天十万，你大爷我也给得起。嘴上却说：“好的好的。”

刘技术员又说：“顺利的话三天，不顺利的话一周左右，工资可是要照付的。我还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市面上的口罩机质量层次不齐，我不敢保证一步到位。但是，我已经调试过两家，问题都还不大。”

甄一鼎说：“老弟，我信得过你，我就是从你之前的顾客哪里打听到的你。你赶紧来是正事。”

那刘技术员又说：“我得先预支三天工资。这一阵儿找我调试机器的人太多了，也是因为张子银介绍说你人品好，好打交道我才先接的你这桩买卖。”

甄一鼎说：“好的老弟，按规矩办。你给我银行卡号，我这就给你把钱打过去，玲玲，玲玲。”甄一鼎转头冲正站在旁边的媳妇玲玲：“你赶紧跑趟银行，帮我转一笔钱。”甄一鼎简单跟玲玲交代几句，又忙着拿起电话把技术员发给他的银行卡号通过微信转给玲玲。玲玲一边看着手机转身就走去往技术员银行卡里打钱。

第二天，刘技术员来到安家镇，下了车便一头扎进口罩生产车间。这个时候才真正凸显出时间就是金钱的意义，他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调试完甄一鼎的口罩机，然后赶赴下一家口罩厂。甄一鼎之后已经连着排了两家口罩厂，这几天不断有电话打来跟他预约时间，想让他上门调试口罩机，技术员也纳了闷，这些人都从哪儿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他毕竟是个小小的技术员，在一家医疗机械厂干活儿，平时挣个死工资。想乘疫情这个机会干点私活捞点外快，他胆子不算太大，想着稳扎稳打，挣了一家再挣下一家的。

他火烧眉毛进了口罩车间，看到流水线跟之前刚调试的那条差不多时，心里就松了口气，他一边看机器，一边和陪在他身边的甄一鼎说：“你这个属于立体式口罩生产线。”

刘技术员一边思忖一边说道：“立体式口罩统称为N95口罩。其实还可以细分为KN95口罩和N95口罩，前者是对国内同类型口罩的称呼，后者是美国对该类型口罩的称呼。N95口罩从造型上看分成杯罩式和折叠式。95这个数字是指对非油性颗粒物的遮挡效果达到95%以上。”技术员小刘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条生产折叠式KN95口罩生产线，他仔细端量着这套机器，自言自语道：“这种口罩比较受欧美国家消费者认可，但是与杯罩型口罩相比，工序较为复杂，杯罩型口罩的主体一次成型即可，而折叠式口罩要多两道工序，超声波压花和折面处理。”

甄一鼎点头说：“是，是，合作伙伴要求我必须买立体式的。”

这条口罩机是全自动流水线，从入料到出成品全部自动化，自动上料，自动上鼻条，自动冲孔压纹，自动对折成型，自动耳带焊接和废料排除。一人操控，就能完成全部生产，但前提是，机器别出故障，工人得懂点儿机械和电子技术，理论上说，工人在上岗前需要一段时间技术培训。但是厂家卖给他机器时并没有说这些，只是强调机器设备的优点，什么产量高一天产出多少多少，什么需要工人少，一条流水线只需一个工人，似乎摁一下电源开关财源就能滚滚而来。甄一鼎听得热血沸腾，心想这买卖能干，投入少产出高一本万利挺省事。

谁成想，刚买回来就出了问题。甄一鼎雇工人时还多了个心眼，三班倒三个工人，再加上一个替补人员，一共雇了四个工人。技术员就带着这四个工人从头开始，从第一道工序布料上料工序开始，一点点往后捋。

甄一鼎和那四个工人跟在刘技术员身后，焦急道：“这第一道工序就总不顺利。”

技术员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仔细查看机器。给旁边的技术工介绍：“这道工序又细分成三个部分，布料卷放置架，张紧机构，布料支撑架。布料支撑架结构比较简单。关键是布料卷放和布料张紧，这两个地方往往容易出现故障。我上一家口罩厂就是在布料张紧工序出的问题。”

甄一鼎愁眉不展道：“哎呀，这套机器也在这儿出了问题。布料从置放架上过来时，布料是松的，到这个张紧机器时，几层布料应该被同时绷紧，到压纹装置时再把几层布料固定到一起，接着装鼻条和耳带焊接。这可好，第一道工序就出了问题，布料到张紧装置时，上面的布张紧，下面两层布却松松垮垮的，松紧不一的布到压纹处一压，马上出来一堆皱皱巴巴的东西，面料完全不能平展运行，都被卡在机器入口处，我们还得手忙脚乱使劲往外扯拽这些布料。”

“让我看看。”刘技术员说道。他推起电闸启动了机器，一分钟后又关闭机器。挨个看了过去，除了布料张紧工序出问题，同时出问题的还有装鼻梁条这道工序。

装鼻梁条和压纹两道工序同时进行，此时的压纹处一塌糊涂，而鼻梁线原料照出不误，两道工序不能默契进行，相互纠缠搅成了一锅粥，好好的原料到这成了一堆废料。见此状况，甄一鼎和工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刘技术员在口罩机前来回走动仔细查看，他一会弯腰看旋转阻尼结构，一会蹲着看布料卷固定块，再摸摸顶紧弹簧……而甄一鼎呢，领着四个工人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

甄一鼎后来才知道，他算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专业过硬的技术员。有些跟他一样想挣大钱的门外汉，口罩机出现故障后有病乱投医，找来的技术员要么技术不过硬，要么因为机器更新换代技术员玩不转，总之是请了也白请，自始至终那口罩机买来就没逮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