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大开着,梦梦拿出手机,气温曲线坠下去,感觉气温一不小心就能低到零下,即使冷风割着脸,她还是要大开着窗的,窗外收割后的荒草地,野草葱葱郁郁的,令她有种尚在春天的错觉。
“快关上,快关上,冻死人了”坐在梦梦前一个工作台的奔四的女人带着怨气冲着她吼。
梦梦并不讨厌这个她可以叫阿姨的女人,女人对她是尽了一个陌生人的关心的,像对自己的孩子,这扇窗梦梦能大开着直到这个季节,有一半是女人对她的宽容。
梦梦拉了把玻璃,刺耳的声音随即穿进脑袋里,玻璃厚厚的灰,黄色的渍点,一点一点的,很碍眼,玻璃槽里老鼠屎,黑糊糊,一粒粒,这下她彻底打消了关窗的念头。
车间里白光明晃晃,工作台的灯管更是刺眼,她又插上耳机,逃离到一个自己的世界里。
在流水线生产的工厂里只和你讲效率,机械的工作都不过为了效益。读书可以尽力,工作却必须拼命。只是明白这些赤裸裸的道理的时候,她已经回不到几个月前了。
那时候她和所有的高三学生一样的早起,摸着黑,走很长很熟悉又湿滑小路,急急忙忙赶去学校。
书放在走廊的窗台上,借着昏暗的廊灯,默念着,转过头试背一遍,两遍,手里的早点越捂越凉,同学陆陆续续的来,窗台不够用了的时候,差不多教室门就开了,然后,在一方座位的地方,埋头一天。
晚自习明亮的白灯和车间的很像,不,一点也不一样。
几个月前像隔着几年,她从未体会过时间的恍如隔世,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在她看见堆放在房间一角的那一纸箱一纸箱的书的时候。
教科书中的插图她涂鸦过带了她的独特气质,教辅书的难题她用彩笔标记过难点有了她的感情,还有几本杂志已经被同学传看的脱了壳。
高考结果刚出来那段时间,她不敢看着些东西的,现在也还是小心翼翼,翻阅轻抚,像和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欲语还休。
委屈又苦涩,那么努力过,辜负自己,比辜负任何一个人都更不能轻易释怀。
她考的不算太差的,只是她清楚的记得父亲说过“考的好给你念,马马虎虎,就算了”
她懂父亲的难处,五十出头了,一辈子靠卖苦力挣钱养家,母亲体弱一直病着,毛病范的时候也是忍着的,常常是拖着不能拖了才去医院看看。她不能不心疼着父母,不能不为天真又聪明的妹妹的未来打算着。
是运气还是命运,她偏偏考了刚达本科线的分数,填志愿那天她没去。
母亲劝她去的,父亲沉默的大口大口的吸烟,
吐云,反倒是她淡定的铁了心不去。
眼泪是留给自己的,承担是靠着爱支撑的。
冬天天黑的快,也是快下雨了吧,云黑压压的,她也快下班了。
走出厂的那刻,眼睛跳着艳艳的光点,拔下耳机,世界开始生动了,肩颈很酸,呼吸终于没有了难闻的皮革的气味。
电瓶车已经淋湿了,奔四的女人给她扔过来一块抹布,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赶。
她感激女人,但她并不想自己一辈子奔波在风雨的路上,一直到奔四的年龄,她不愿在她的身上看都自己未来的影子。
回家总给她一种温暖,平安,一家子便很满足。但她有她的不满足,夜夜挑灯夜读,像高三时一样,甚至更努力了。
拔出笔,笔筒里随之跳出一个折成团的便签,打开一看,是那个暗恋着她的那个男孩的笔迹,她把它放进抽屉的角落里。
假装没看见,和假装没看见手机里跳出来的消息一样,消息里有昔日同学大学生活的欣喜和烦恼,同她已是两个世界,她知道她有更曲折的路和同样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