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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去李兵家之前，陈芸就对这个未来的婆家充满好奇。

李兵给她打预防针：父母关系不太好，不要大惊小怪。

上门当天，陈芸就见到了公公李解放的红颜知己。听大嫂说，俩人的暧昧关系有几十年了。

最奇怪的是婆婆，面对丈夫和别的女人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吵吵闹闹几十年，愣是从来没提过离婚。

还有这李家三兄弟，对这种情况，竟好像也习以为常。

那个红颜知己实在嚣张，陈芸第一次上门，她就敢来“砸场子”——婆婆的原话。

一大家人正吃着饭，说说笑笑，秦玉英闪亮登场，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一见面，陈芸就知道这女人是一朵老白莲。

六十多岁的人了，身段仍然像四十来岁的妇人般窈窕，皮肤白晳。“一白遮千丑”，怎么看都比满脸核桃皮的婆婆精致。

再加上一管好嗓子，听着就酥人身子——陈芸对这种女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她似乎有点理解婆婆的憋屈心情了。

公公、婆婆、老白莲秦玉英是同村人。

公公家成份不好，地主；秦玉英家半斤八两，富农；婆婆则是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

公公和秦玉英订过亲，特殊时期到来后，秦家怕被李家拖累，退了婚，克里马擦把女儿嫁给了同村的一户贫农。

李家出于同样的想法，逼着儿子娶了同村的婆婆。

那些年，婆婆的贫农身份，对李解放确实起到了相当的保护作用。

但是，出身就是出身，尽管婆婆本人对公公是一百一千个满意，小意殷勤伺候着，却始终无法改变，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事实。

婆婆越殷勤，公公越有优越感；婆婆越仰视他，他就越不把婆婆放在眼里。

特殊时期过去，国家经济慢慢复苏，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大量的能人在农村经济建设中崭露头角，识文断字的公公，找到了用武之地。

靠着有谋略、有心计、有手腕，公公当上了村 主 任。

秦玉英的丈夫是村上的电工，在一次意外中不幸因公去世。出于对旧情的藕断丝连，可能也有一些对她当初背弃报复的优越感，公公和秦玉英恢复了往来。

慢慢地，闲话愈演愈烈，秦玉英的心思开始活泛。她的想法简单直接：丈夫半路撇下她和一儿一女，她费力巴扎才把儿女拉扯大，前半辈子吃了太多苦，后半辈子想享享福。

在和李解放的关系上，秦玉英是主动方。

婆婆坐不住了。她知道自己是个粗人，但她只认一个死理：儿子都给你生了三个，现在说没感情，骗谁呢？

她就是不松口，怎么着，也不能便宜了那个老狐狸精。

02

可能男人和女人，对待感情和婚姻的方式，真的不一样。

父辈关系这么乱，李兵三兄弟却觉得：不是个啥事儿，反正母亲根本不会离婚，既然如此，又何必闹得整天鸡飞狗跳？

秦玉英么，骚让她骚去，父母不离婚，她最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当给父亲岔心慌。

尤其当弟兄仨自己也长大成人，过了几年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后，更觉得，这太正常了！

陈芸给人的印象是性格绵软，说话细声细气，但谁都不知道她柔中带刚、外弱内强，她呀，早把这三个老人的心思捉摸透了。

公公一半是虚荣心作祟，一半是享受报复的快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背弃我，现在你也有追着我跑的这一天；

秦玉英，不用分析，图钱图享福；

三人当中，婆婆最可怜，一直挣扎，又不敢太挣扎，生怕哪天用力过度，老头子真要求离婚，自己人财两失。

当然，这些话陈芸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老一辈儿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沾身。

今天之所以又想起这些，是因为李兵说，婆婆要来她家住一阵儿。

婆婆进门时，浮肿的双眼还没完全消肿，说话时目光躲闪，连语气、精神，都不如以前爽利。

婆婆来的当天，陈芸就给了她五千块钱。当着李兵的面，她对婆婆说：“妈，您来了，这家里的事，就全托付给您了。我最近工作特别忙，顾不上，这钱您拿着，该买啥买啥，千万别委屈自己。”

李兵在一旁帮腔，婆婆推了几下，就收了。

陈芸知道，秦玉英的事，婆婆之所以不敢大闹，除了她对公公有感情，另一个关键原因，就是手里没钱。

钱是人精神，五千块，家用绰绰有余，多的部分，就当给婆婆建立自信心吧。

陈芸说到做到，自此，家里所有的事都由婆婆做主，今天吃什么、家里需要添置什么、用哪个牌子的生活用品，一律听婆婆的。

因为没孩子，活少，陈芸便怂恿婆婆参加小区舞蹈队；又给她换了个智能手机，手把手教会她用微信，帮她加了亲友群；还下载了热门的电视剧，供她无聊时娱乐。

婆婆文化水平虽然低，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非常强，在陈芸这里，当家作主，过得比在村里畅快多了。

03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村里的留守公公李解放，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没人贴身服侍，生活乱成一团。

开始时，他以为老婆顶多和以前回娘家一样，过不了几天，就会自己灰溜溜地回来。

万万没想到，这一回，眼看快三个月了，老婆竟然连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李解放忍了又忍，院子里的树叶子一层沓一层，洗衣机洗的衣服总是领口、袖口泛黄，自己做的饭菜难以下咽，和儿媳们又处不来。

红颜知己秦玉英，倒是请他到家里吃过几回饭。可自家老大、老三媳妇的脸，能掉到地上，话里话外说他不自重、假文明。

李解放能忍受别人说他风流，却受不了别人嘲笑他“假文明”。

没上成大学是他一生的痛，骨子里，他认为自己和这些农民不同，是个文明人、文化人——他不能让别人这么嘲笑他！

他打电话给李兵，让叫他妈回来，给他做饭收拾屋子。

老太太好不容易找到当家作主的感觉，再加上手里有钱心不慌，那俩碍眼人又不在跟前，眼不见心不烦，才不愿意回去呢。

李解放要挟儿子，你妈再不回来，我也上城里来住！

陈芸说：“让他来。”

李解放前脚下车，后脚就被送进了医院。

陈芸让李兵带他爸先体检，一圈下来，查出五六样毛病：三高、心率不齐、静脉曲张、喉部有液性囊肿等等，这可把李解放吓坏了。

医生建议住院观察治疗，李解放磕绊都没打，提着行李就进了病房。

婆婆犹豫要不要到医院陪护，被陈芸拦住了。她说：“放着现成的免费陪护干嘛，这时候不用，还等啥时候？”

李兵第一天就给老爸请了二十四小时的护工，晚上他下班过去帮着照顾，李解放得的又不是啥大病，每天打打针、吃吃药、量量体温，衣不用洗，饭不用做，其他时间就和病友们聊天吹牛，好不轻松。

他住是干部病房，这正对他的心思。

李解放一生最后悔的，就是没遇上好时候，耽误了读书。现在托儿子的福，也能与文化人为伍了。加上儿子有钱，自有人吹着捧着羡慕着嫉妒着，偿了他多年的夙愿，这个院住的，比在家还舒心。

公公住院那天晚上，陈芸就给老家大嫂打了电话，如此这般暗示一番，第三天，老白莲秦玉英就扛着大包小包走进了李解放的干部病房。

没等李解放想好怎么向别人介绍她，秦玉英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把护工赶走了。然后，白天晚上二十四小时，亲身上阵陪护，连李解放上厕所，都亲自举着吊瓶守在一边，俨然一副贤妻的模样。

病友们知道李解放有老婆，有的鄙视，有的打趣：“老李，你可真有艳福！”

李解放的脸，苦得像吃了黄连——在村里他是霸王，不怕别人说；在这不一样，都是文化人，这么闹，让别人怎么看他！

再看看秦玉英，在村里时，觉得她比其他老太太都出挑，一进城，怎么看怎么土鳖，穿得这是些啥？

多大岁数了，还学别人穿红挂绿。你瞧瞧脖子、手腕、手指头上披挂的，好像把全副身家都显摆出来了，俗！

还有那一口醋溜普通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怎么就被这么个女人迷了眼呢？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04

秦玉英来了之后，儿子也不太愿意来医院了，李解放打电话叫他，他说嫌丢人。

老婆更不露面，他一打电话，老婆不是说在跳舞，就是说在和朋友们逛商场。李解放心里这个来气啊，看着眼前的秦玉英，心里更膈应了。

不行，再这么折腾下去，病看不好，老命都得报销到这儿。

李解放坚决要求出院，他让儿子给他找老中医，要在城里好好调理调理。

出院前，李解放把秦玉英叫到走廊里，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老秦呀，你老汉当年因公去世，这些年，我代表村里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看看你，还这么客气，非要来医院照顾我、报答我，乡里乡亲的，也太见外了嘛！

现在我要出院了，你就安心回去吧，回了村，好好照顾自己啊！”

说着话，把一叠人民币，不由分说，塞在秦玉英手里，然后一转身，逃得比兔子还快。

对于李解放的进驻，陈芸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她双耳不闻家务事，一心只扑在工作上。

婆婆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一天到晚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给李解放煎药，根本不和他多说话。

儿子、老婆都在身边，李解放却觉得无比孤独。只是，孤独是孤独，他却不太想起秦玉英。

这一场住院让他深深感觉到，自己以前的浅陋，井底之蛙，一叶障目，把狗尾巴草当鲜花，平白耽误了时间，拉低了档次。

世界这么大，有多少新鲜事可以让他忙啊。

秦玉英的身影渐渐从李解放的心里消失了。

虽然，陈芸不过多干涉家里的一切，但一切尽在她掌握中。

基因是一个非常奇怪又异常强大的东西，李解放这么胡闹，难保他身上的风流基因没遗传到李兵身上。如果她继续对公公、婆婆和老白莲的问题放任自流，说不定有一天，她也会碰上同样的事儿。

她不是为婆婆解决秦玉英这个“老3儿”的问题的，她是为了自己，防患于未然。

体检的医生是她学生的家长，给公公说的那些毛病，是几乎每个老人都存在的普遍健康问题,。老人的病，早预防总是没错的。

大嫂是个聪明人，一听她的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及时、准确地传达了李解放住院的消息。这么好的表现机会，秦玉英当然不会放过。

干部病房是陈芸特意安排的，她学过心理学，看透了李解放的弱点，拿捏有度，再加上到医院看望时，有意无意地暗示，李解放就被群起而攻之了。

有时候，人们对一个人、一件物品痴迷，是因为没有见到比她（它）更好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次住院，让李解放重新认识了秦玉英，由若即若离，到唯恐避之不及。

李解放在医院走廊里说的那番故意让人听见的谎话，一定让秦玉英伤透了心吧。

这就是男人的本性，自私、冷漠，绝对的利己。

管她呢。

世界很大，自己的心却很小，只装得下在乎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怪只怪，秦玉英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根本不该开始的路，不被合法承认的关系，注定是条死胡同。

如果想得开，她应该感谢陈芸：让她早点认清了这个男人的本质，省得暧昧到最后，仍是一无所有。

平白浪费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