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上初中的第一天，我和她手挽手一起穿过门前的那座麒麟桥，走过一条街，不一会儿就走到书院中学了。九月初还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路旁田里的玉米已经熟透了，弯下了腰，橘子树上都结满了青青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
来到学校看见许多孩子和家长在操场上，等候着上课的第一声玲响。看着周围的父母对孩子千叮呤万嘱托，而孩子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信心满满、踌躇满志地打量着周遭，感觉世界都在他们的脚下。这些孩子是小学毕业生，到初中后新的生活就要来到，当然感到欢欣鼓舞。但是，他们还不知道这样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结束，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人生永远都只是在重复着过往。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向不同的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一百个婴儿啼哭时，你一下就可以辨清哪个是自己孩子的声音。女儿快步飞向他们的教室，闪入二楼后，倏忽不见。我一直在等候，等候她消失在我眼前的回头一瞥。但是，她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每天接送女儿，她却常常走在一旁一声不吭，不愿意搭理我。然而和她同学一起，她们却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我站在孩子们的背后，只能想象她细腻的内心世界和我一样波涛深邃，然而，我却进不去。只是偶尔当我受到委屈的时候，女儿望向我的眼神既有感情却又深藏不露，这和她婴儿时的水清见底的欢快眼神真的不一样，这让我或多或少地觉得还有些欣慰。不过，当我们一起在公交车上，我大声谈论的时候，她会说一句“我不认识你！”叫我坠入谷底。而当我们一起走在路上，看到天边的那道彩虹或者林子里的一只松鼠的时候，总会兴奋地指给她看，她却转身过去，一个快步离我数步之远，站定，说“妈妈，拜托你不要指！跟你出门实在太尴尬了，你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七岁小孩！”一下让我浑身发冷，心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我穿衣打扮马马虎虎，常常遭到女儿嫌弃，甚至威胁我说“如果再这样穿得不伦不类就不要来接我了！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现在的自己在女儿心目中如此不堪，想起在她小时候，她常常以我为荣，常常告诉别人“这是我妈妈！她是医生哦！”每天晚上粘着跟我睡，缠着我给她讲故事，那时还嫌孩子烦。如今对女儿便纵有千般无奈，也唯有无语独上西楼了。
当我强行为女儿递上一把伞时，她往往会拒绝，说“这么小的雨！”细细的飘雨润湿了她的头发。我顿时失神，自己在她这个年龄何尝不是强烈拒绝妈妈坚持递来的雨伞。当我强行将女儿正在玩儿的手机一把抢来的时候，她声嘶力竭地对我大吼大叫，说道“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当我强迫她穿自己给她买的新衣服时，她也是非常烦躁，坚决抵制。想起自己年少时与父母水火不相容，甚至离家出走时，感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当年你是如何对自己的父母，如今孩子也会这样对待你的。
下午女儿要到学校上晚自习了，以往我们总是送她去。然而，今天我手术加班回来感觉实在太累，于是我们第一次不去送她上学，让她独自一人感受一下。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前那条弯弯曲曲的马路上。我慢慢意识到我们母女曾经的亲密无间变得那么虚无缥缈。我站在门前，看着她逐渐消失在远方，看来我们做父母的也该学会放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