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多年后,赵丹还是忘不了,父亲临终时对他的评语。
“儿啊,你的才华,撑不起自己的野心呐,要多多倚重。。”
西风猛地推开窗,飞涌进他的卧室,不仅将桌案上的竹简刮落,更是带起了一阵呜咽。
在那呜咽中,似乎父亲的嘲笑声,更加清晰了。
“你的才华,撑不起自己的野心呐!!!”
“撑不起自己的野心呐!!!”
“啊!!!是啊,寡人撑不起!那父王你传位寡人作甚啊?。。。寡人撑不起,赵国还有谁来撑啊?哼,寡人撑不起!!!跪去秦国投降,父王你满意吗?撑不起、撑不起,撑不起!寡人撑不起!!啊!!!”
在暴虐的西风里,赵丹仿佛变成了乱蹿的风眼,铜杯、花瓶、书架应声而到,配剑、铠甲、幕帘四散零落。
宫女和侍卫早得了远离的命旨。
此刻,只有苍劲呼啸的西风与赵丹的歇斯底里,交相呼应。
风,渐渐小了,赵丹气喘吁吁的倒在一片狼籍之中。
他仰望着那空旷巍峨的宫殿,仿佛置身于绝望孤独的深渊。
公元前260年,二十万秦军在宿将王龁的率领下,兵分三路闪电突进,兵锋直指刚刚归附赵国的上党。被誉为赵国柱石的廉颇,率领赵军迎击,两军会与丹水河畔的旷野。
秦军的方阵,层层叠叠,从丹水河畔的丘陵上一直铺向远方的山谷。
放眼望去,天的尽头依然是乌黑伫立的铠甲,和赤红飞扬的绶带。
“风~”
随着那声老重的秦腔,秦阵中垒处,飞腾起一片黑云。
黑云拔空而起,遮天蔽日,然后又带着九天的余威,愤然地向赵国的军阵落下。
百步之外便索敌命,这就是秦军的蹶张弩营,威震天下的精锐。
在蹶张营的两翼,持刀盾的锐卒护卫左右,而刀盾营外围则是待机而发的精骑。
在蹶张弩营前面,二万五千名秦军的长弓手席地而坐,他们神情各异,唯有一点相同。
在他们右腿半步远的地面上,皆插着五支利箭。在抛射的命令到达前,他们须保持着体力的巅峰。
在二万五千名长弓手之前,是一万名线列的臂弩手,他们的训练难度和身价远远不如后面的两个兵种,所以他们除了单发的弩箭,还要装备轻甲短刀,以便随时填补锋线的缺口。
在臂弩手前面,便是行列均是一百的步卒万人方阵,三个这样的方阵藏在锋线的后方,遥遥的摆成一个“品”字型。
锋线由六排强壮的秦卒构成。
第一排的秦卒双持着半身长的盾牌,但盾牌并不是他们的武器,而是他们的使命。
他们只负责冲撞与推挡,第二排往后的长矛手才是收割人命的主力。
此刻,在蹶张弩营射出的黑云下,秦军的盾牌手们都在贪婪地呼吸着,那充斥着血腥的风。
并非嗜血,而是老兵的经验在帮助他们,做着最后的调整。
秦军的箭,像草原上的雨。
赵军的骑兵无处可避,只能一往无前。
一员赵将在奔驰的骏马上,突然绷直了身体,向左一晃,只听“嗖”的一声,索命的羽箭竟是擦肩而过。
这员赵将忽地扯出一条黑布,迎风一抖,蒙上马眼,旋即侧身狂呼:
“飞骑!”
他叫赵茄,是骑军中有名的勇将,每逢作战总要冲杀在第一线上,就像此刻。
“逐敌!”
赵茄身后的五百轻骑纵声高和。
七月流火,天凉如水,但马背上的赵地健儿,却个个单衣。
没有人不怕冷,但作为冲阵的轻兵,他们不需要铠甲,只要速度。
没有人不怕死,但作为冲阵的轻兵,他们不需要防守,只需进攻。
冲乱敌阵,打出破绽,为大军奠定胜机;亦或勇往无前,伤亡殆尽,唱一曲慷慨悲歌。
这就是轻兵的宿命。
在丹水河畔,十支像赵茄部一样的队伍,组成了骑兵的锋矢,他们逆着秦军的箭雨,向廉颇令旗所指的每个地方,狠狠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