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周的青铜尊之七

十五

在西岐祖都周原老城中,有这么一个高门厚墙齐房阔庭的大户人家。这家人姓何,何老爷是赴任东都洛城的何郡守。何老爷大多时间都在一千多里外的东洛之地守城扩地打仗。有时回长安镐京或祖城周原,执办公事时,顺道回到心念念的老宅中,看看家人,享受一下与家人的亲爱时光。他们家,有一个小公子,十八九岁的何小子,不是一个省事的少爷。这小子性情机灵聪智,善良忧爱。在文武师爷的教修下,文能写读涩晦难懂的骨文诗经山海经,武也能骑马挥着长矛短剑杀疯一阵子。这小子,也避免不了少爷公子的顽皮倔犟燥火和执意钻牛角尖,但奇怪的是,这小子对从小到大一同长大的丫鬟阿莲上,超出了其不符合身份的爱怜,表现了超出人情范围的护遮护呵。在这种做出难以纠舍的儿女情事上,让何老爷头疼不己,也让何老太太愤懑不己。

何阿莲,比何小子小两岁,今年十六春。这女子也算身处难家的可怜女子。

那年,何父从部营坐车轿去镐京的路上,在土路旁的草丛中,看到一个有两岁的小女童在哭泣。其爹娘两人,不知遭遇什么不测,被歹人杀害在骆上。满身满地是血渍。只留下一个无人看管的小女童在无助的嘶哭。

何老爷冷视走过了近百米。忽然就被这女童的哭声所扯牵住了心事。因为老爷在无意扭头外望的一瞬间,他看见路边树林中,有两三只眼晴冒着绿光的灰野狼,在窥视他们这一伙人类。老爷心想,可能再过一点时辰,这女童就会成为这几只野狠的残汤剩饭。

于是,老爷从抬轿中探出头,对一骑马甲卫士说:快去,把刚才遇见的小女娃抱过来。

甲卫士说:老爷,我们还要觐见周庭大王,这带个小女娃,算什么事?

老爷:你别啰嗦了。让你去抱来,你就赶紧抱来。

甲卫士劝道:老爷,使不得。我们早上沐浴更衣,卜卦求神,祈求一路顺风顺水,大吉大利的去见大王万岁爷。如果我们在半路拣个粘血腥的女娃子。这会撞了血霉。会损折我们的利市,减少我们的福运。影响我们靓见大王的运求。我们这次见大王,是求大王开开恩,给我们赐发军粮和钱贝的。

老爷一怔愣:那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让这女娃子,被这几个野狼吃掉。那是这,你,倒退回去,把这女娃子拣起来。再别回来了。直接带这女娃子,骑马送回咱们何府大宅去。

甲卫士为难:老爷,这一回咱何府,得两天的跑马路程。我看是,咱别管这事了。

老爷生气了,对乙卫士说:我使不动他,你,去,把这事办了。带女娃子回咱何府。让你府娘,把你留在何府当家丁,不用回来打仗流血了。

乙卫土乐了,向刚才绊嘴的甲卫士抛了个逗笑眼,吹了一声逗耍口哨。骑马掉头跑回去了。

留下这卫士灰头土脸的与众卫士护着老爷继续赶路。

十六

何小子,清楚的记得,他见到小阿莲,是在他四岁的某一天。冷不丁,老爷的一卫士就带回了这么一个脏兮兮哭兮兮的两岁小女孩。

当时,全府的家人和仆人三十多人,象看小戏人似的打量这怜兮兮的女娃子。何的娘一点也不待见这小女娃,说是让这卫士赶紧把这小女娃带出府,送给乡邻或过路人。一了百了。卫士说,是老爷发话带回来的,他不敢送人。先让府娘暂时收下先养着,等老爷回来了再说。于是,这小阿莲就留在了何府。

小阿莲,用稚嫩单纯且怯怕懦弱的小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何家与何家人,心里冀希望这个还挺富裕的家,留下她,可以有个饱肚皮的饭吃。

何小子当时看,这满头蓬发,满脸污渍,小鼻子小眼,满是泪珠和鼻涕。瘦瘦干干的小身体穿着破破烂烂的小麻片衣服,还露亮着小屁股。小细腿下光着小脏脚。他也顿生许多厌恶感。想让人把这女孩赶紧送人,别影响人干净的心情。

然而,大人们商量说,先留下这小孩。他也就听其自然。

然而,当第二天,这小女孩被老仆人丁奶妈一整个洗洗漱漱,再穿上何小子妹妹何之夏的旧衣服时。这脏兮兮的小女孩,立马就变成小俊女童,站在他的面前,并用小纯净小明亮的眼睛望他时。何小子心里说,这小女娃还不错,挺顺眼的。留下也挺好的。


于是,其后,在何小子的童年日子里,这小阿莲就每天,也每时每刻就出现在何小子成长的生活里。或哭哭笑笑,或蹦蹦跳跳,如影相随,不离不弃。

某一天,何老爷回来了,看见乖巧的小阿莲,也心生喜欢。于是对府娘妻子说,先粗茶淡饭养着,大一点了,可以天天干活,就当是养了个小佣人。让这小女娃子,平时就陪着何小子玩耍,可有个伴,就不乱跑了。府娘对老爷说,这小女娃,还没有一个名字,天天小女娃小女娃的叫着,也不是个事。老爷你就給就会起个名字吧。老爷想了一会,就说,就叫阿莲吧,跟咱们何家姓。何阿莲,听起来,挺顺耳的。

这小阿莲,算是得到何家最高管理者的首肯,也算是,真正成为何家的小小佣人的身份存在。

随后,何小子童年和少年的成长日子里,就多出了个小伙伴。两个小小人,越是活蹦乱跳,越是争争吵吵,越是一个离不开一个。小小的阿莲,是何府用作给何小子陪游玩陪认字陪吃饭的小佣人,所以她很知趣,很懂事。时时刻刻保持,她是一个小佣人身份台阶的存在。尽管何小子不住的让她称呼哥哥,可她时终不松口,一口一个少爷的不停的叫。何小子耳朵听腻了,也就习惯了。

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何小子总给小阿莲留一些,递给她吃。她总是推推辞辞,不肯接受。就好象她生来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吃的,让她有资格来享受。除非在树丛的后面,或者墙角的背阴处,她才偷偷摸摸的接受一点,可香可馋的吃一点。那小目光,望着何小子,满眼的感激和好看的笑!何小子,觉得,这会儿,小阿莲才是她应该有的平等快乐少年的模样。

也许小阿莲,天生就是他何小子避祸消灾小保护神的存在,也也许是小女孩天生细腻细心和稳定心的持有。何小子有好多次掉在河里,从树上摔下,被外面孩子打破头,或被歹人拐跑时,小阿莲总是挺身而出,拿出女孩的温厚绵暖心来救护他,帮助他。那怕小阿莲自个因此而受伤或被外人打伤,也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来保护他。因为小阿莲深深知道,何小子天天好,她就有个好。若何小子有个不测,或活不了。那她,小阿莲,肯定会,当然是命运会让她,也跟着活不了。

童年与少年的日子,不经意间,就悄稍的从嘻嘻哈哈哭哭啼啼中溜走了。女孩过了十岁,男小子过了十二,就情窦初开,有了脸红羞赧暗恋的萌发。于是,何小子和小玉莲玩耍起来,渐渐就隔应起来,就谨防起来,就有意无意的生生份份避避躲躲起来。俩少年逐渐意识到,俩人的玩伴关系,可能在不远的时辰会被命运和势运粗暴的分开。尤其是在小玉莲十三岁和何小子十五的年龄,他们俩在不自在的玩耍或在私塾学写古文字期间,大人们望他们俩的眼神,总是含着歧意和不顺常的目光。

在古代的殷商周秦时期,战祸频发,灾难随来,疾病乏治,所以死亡这个噩运,对每个人,随来随受。那时人类的总体寿命不超过三十七八。每个人活过四十是不过一半,过五十的不过三分之一,过六十的属十分之一,过七十的实属凤毛麟角。故而,旧古年代,为了繁衍人口,为了继续子孙香火,都是早早男女结婚。女的十三四岁,男的十五六岁。就在富裕家庭成婚了。

在阿莲十三岁那年夏季的一天,何小子有几天不见莲。他以为管家派莲去别处干活。他也就不上心,心想,莲过几天又会派回来。忽,一男仆人笑嘻嘻的悄声告诉他,老爷要把莲许配给男仆人二牛。前天俩人相了面。何小子吓了一跳,说怎么会这样。他急忙去问娘。娘说,他和老爷商量过了。让阿莲和府里的二牛结为一家,仆人和仆人生的孩子,还可以是咱府里的干活光吃饭不挣财贝的仆人。小子说,他坚决不同意。娘问,你不同意有什么用?小子说,他还要阿连陪自己玩耍在私墅学字学礼。娘笑了,说,傻小子,娘另给你找一个伴童。阿莲大了。大姑娘陪你这大小子,不方便,也让别人笑话。小子急的大吵道,我不管,我就要阿莲陪我。你你不答应,我,我,我,就就就,跳府东院的深塘子。

于是,何小子嗖的跑了出去。府娘吓坏了,赶紧叫男仆人马上把少爷拉回来。

何小子也是犟乎乎的铁定了心,发疯的往东院跑。他飞奔的穿过道道门庭迴廊,就瞅见了月光下明晃晃的小池塘的水。他就一古脑倾身而跳。卟通一声,他就浸没在刹那间冰冷的水中。他不懂水性的乱卟通乱挣扎。连连呛喝水。脑子这才悔悟,这太难受了,不该跳水。可后悔来不及了,只能憋气喝污水。他想,完了,没命了。

何小子晕乎乎的醒来时,己躺在床上。他一睁开眼,看见娘与几女仆人急切的围望自己。娘说,傻小子,命真大,总算醒过来了。你咋就这么犟头呢。好了,还发着烧,好好睡吧。

娘回过头,训斥道:阿莲,都是你惹的祸。贱骨头,你让少爷中什么邪了。在这里好生看着,少爷还发着烧,用湿毛巾好好敷着。再过一个时辰,少爷烧退不下来,看我怎么用杆子抽你。小心伺候着。

府娘气愤的拧了一下阿莲的耳朵。阿莲疼的一缩脖子。

府娘和众仆人们出去了!

小子躺床上,看着阿莲泪涟涟的走近他。她用纤手轻拭了他的额口,轻叹了一口气。

小子虚弱的说:莲,你怎么哭了。

莲望了他一眼,有一种责怪的神情,但没作声。

她在床头边的凳子上陶盆里,蘸湿了麻线毛巾,拧了拧,轻放在他额头上。

他顺势抓住她的纤手。

小子说,你怎么不理我?

莲淡冷着表情,掰开他的手。又默不作声的端起陶盆。然,在端起盆子的一瞬间,她痛苦的摸了一下后背腰。强撑着力气,端起陶盆走出去泼掉水。她又端了一盆清水重新放在床前凳子上。她又不自然的摸了一下她后背。

小子忧心的问,阿莲,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莲静望了他一眼,还是默然,拿扫帚打扫地面。

小子发现,莲后背衬衫浸出了许多血渍。

小子责令:你过来,到我跟前来。

莲惊愣了。

小子:你愣什么,到我跟前来。

莲静默的走近床前。

小子喝令:你转过背来。

莲悄然转过身,背对床。

小子在床上抬起身,用手指撩起莲的后衬衣边。

衬衣下血肉烂伤露了出来。

莲感觉不适合,赶紧用手护住后衬。闪躲几步。她继续执帚扫地。

小子气愤:谁把你打成这样?

莲委屈的依然不作响,继续扫地。

小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聋啦,还是哑巴啦。是不是我娘打你的,她为什么打你?

莲抹了抹委屈泪。依然默而扫地。

小子猛坐地来,翻身下床。他气冲冲的往屋外走。

莲扔下扫帚,急忙拽住小子。

莲哀求道:少爷,我求你了,你别出去了。你好好躺床上。你别惹事了,我求求你了!

小子倔强道:不行,我非去问我娘个明白。我跳塘子水中,与你有嘛关系。她干吗狠劲的打你,还打得这么狠毒。

莲卟通的跪地上。

莲哭求道:少爷少爷,我求求你了。你饶了我吧。别再找大奶奶了。只要你,现在好好的没事,就是我阿莲福大命大。只要你少爷好好的,我受再多的伤痛,都是心甘情愿的,是上天托我代你受罪过。我很很,很高兴,很乐意。

小子气恼:什么话。你替我受过。你做错什么啦。莫名其妙。不行,我咽不下去这口气。我非去问个明白。

莲猛然站起来,冷冷的说,少爷,你是嫌我这会活着,还喘着气。好,我这会去跳塘子,一死了之,一了百了。也好让府里清静几天。

莲抹着泪往出走!

小子惊愣了一下。迅然一把抓住阿莲。

小子惊问,你干吗这样。你为什么这么怕事。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亲亲热热的在一起。我比你大,你就是我的小妹味。我看不得你受人欺负,被别人打。我看着心痛,我难受。若是我保护不了你,让你受人欺负,我做为哥哥,我何小子,还算什么东西,我猪狗不如。

小子竟然痛惜的哭起来。

莲急忙拍拍小子的肩膀,也伤心的安慰道,少爷,你别这这么说。我何阿莲知道自己的处境。我的命是大老爷发慈悲捡回来的。我就是何家一个小奴仆。我的命,就为护爱少爷每天安安全全的好着。我生为少爷使命丫鬟,死为少爷祈福香烛。我命贱如蝼蚁草芥,承蒙少爷把我以兄妹对待,我,我何阿莲千恩万谢,感激万分。好了,你先睡床上,听话。若是大奶奶进来看见,又要奚落我。

小子温顺的躺床上。莲蘸湿毛巾,又轻放他额头。

小子伸手攥拽住莲的小手。温情的说,莲,你是我最贴心的心尖尖。你不是你说的蝼蚁草芥那么命贱。你在我眼里,是金枝玉叶。我不会让你嫁给二牛这个奴才,让你吃苦受穷。我早上一听你要与二牛结亲就来气。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吃饱穿暖自自在在不受气的好日子。

莲泪润的说:少爷,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有你对我这一片好心,我就知足了。不枉咱们俩在一起长大亲亲密密的日子。

小子痴迷的说:你听着,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我想娶你当我的小太太。咱俩最好,你的心这么好,咱俩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很乐乐呵呵的。

莲惊诧的抹开他所握攥的手,说:少爷,快别这么说,我想都不敢想。咱俩不合适,咱俩不是一个格子上的人。老天爷分的清清楚楚的,不会把咱们俩拨拉撮合到一块的。

外面传来仆人的声喊:大奶奶到,来看少爷了。

阿莲慌忙闪退到稍远的一边。

府娘匆匆走过来。

她近小子床前,弯腰拭摸了一下少爷的额头。

府娘问:儿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子装的虚弱:我迷迷糊糊的,感览很困没一丝劲。

府娘:你的烧,怎么还没有退下来。是不是阿莲这贱丫头,给你不好好用毛巾降温。

府娘怒气冲冲的扭过头,厉声:贱丫头,你过来。

莲怯弱弱的走近。

府娘顺势拧住莲的耳朵。说:我刚才走时给你怎么说的。让你抓紧把少爷的烧给退下来。你什么也没干。贱货,你得是活腻了。

这老女人拽耳朵将刺痛的莲,拉开少爷床头几步。随之,她执在一条细竹棍,劈头盖脸的就抽打莲丫头。

莲嘶哭道:奶奶我错啦,奶奶我错啦。

这时间,突然床上的小子,猛的势起身,跳下床。他顺势端起床边的水盆,将盆中水一古脑浇泼在府娘的头上。在府娘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又把陶盆哗的扣盖在府娘头上。

他似乎受了刺激,他发疯的将屋厅的桌子哗啦啦的掀翻,将木靠椅一一也掀翻。

府娘水淋淋的惊叫道:儿子,你怎么啦,你干吗这样?

小子也不作声,他竟然走近供香烛求祈福的香案前,抓起还燃着的蜡烛,将香案神像上方的都旗幡点着了。

阿莲一把抱住小子的胳膊手,哭道:少爷,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要闯大祸的。

只见大火哗啦啦烧升上去,眼看要烧着房梁。

府娘水淋淋着脸,嘶叫道:快来人啦,快来人啦,着火啦,着大火了。快灭火呀。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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