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变态呢,他们是这么说的。
小时候,拖拉着鼻涕脸上还有凝固结痂的伤口,指甲里嵌着莫名多出的污泥。
我就听见,他们说,他是个坏孩子。
后来长大了,支棱着头发的我和所谓的朋友勾肩搭背,蹲在街角对着漂亮姑娘的底裤指点江山。
我也听见,她们说,他是个无赖。
哦,这样我理所应当的就是变态了
嘛。原来我这样的是变态啊。
我午后散步溜达到四方街。阳光正好,想想就捡了个地方蹲下。靠在墙上还没睡着呢。就听见哐的一下,我脑袋被人踩在脚底下。
疼的我龇牙咧嘴,眼冒金星脑袋糊成一片,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下裙角翻飞,我看见了白色的底裤,像个男孩子。“流氓!”这才发现原来是个姑娘。
我好不容易清醒点,干脆就这样盘腿坐在地上。灰色混凝土的路面有点粗糙,再加上被日光灼烧的滚烫,实在不好受。我往后挪了挪有点遗憾,四方街太阳实在太大了。心里也已经盘算好了,死不认账。不对,我本来就没错。
我一抬头就看见个姑娘。扎着马尾,眼睛明亮整个人热烈的像团火。唔,这就更热了。这么想着又往后挪挪。
她皱着眉,仔细的打量着我,似乎企图从乱七八糟的头发里辨认出我的真实面貌。
我大大方方的给她看,因为我是变态嘛。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她腾的一下就扑到我面前。“陆笙!”眼里燃烧着一团火,热烈又灼烫,能把人燃烧殆尽就像是绽放的木棉。
我想想才反应过来这么女气的名字是我。“对啊,我是陆笙。”笑着挠挠头,有点尴尬。“太久没人叫我名字我都快忘记了。”
她也没觉得不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懒散的在街上闲逛,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四方街除了阳光就剩下些破旧的小店,挂着好似上个世纪的广告牌,灰扑扑的颜色像是多少年没有擦洗过。店前还坐着三三两两摇扇闲聊的老人,倒是闲适。街角贴着的旗装美人已经退了色,就剩下那眼睛还顾盼生姿带着妩媚的笑意。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她自顾自的说的欢快,像是要说尽这些年的琐事,眼睛里含着夺目的光彩。她和那美人像也不像,我可惜之余还带着莫名的庆幸。
她不过意的解释,她起初以为我是那个天天蹲在街角看姑娘底裤的变态。发现是我,就知道自己又弄错了。
我开始心虚了,毕竟她说的那个变态就是我。沾沾自喜的我。
她却显得歉疚,连眼睛都黯淡了几分,唇被咬的苍白。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脸色,怕我生气。
这时已经黄昏,满目霞光染的一片艳红像是要滴下血,逐渐流淌到她的脖颈,发尾镀上金色,看起来有点失意。
我奇怪的不想让她看起来这么失意,她就该热烈,就该绽放。
我笑笑摆手说了声没事,手插在口袋里故作潇洒。
之后,我总是觉得不对劲。他们也说我变了,跟在我后面大哥大哥的叫个不停。活像个待宰的老母鸡。
可能是变了,我开始喜欢介绍自己。告诉别人我的名字。不像以前,扬着眉不屑“有什么好问的。”
尽管我原来叫的是陆栎,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愉悦的想着,踹了那群母鸡一脚。笑的张扬“什么大哥不大哥的 ,以后叫名字。”
他们狗腿的笑笑连说不敢,一口一个陆大哥。听起来十分悦耳,让人想起那木棉。
再见到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我靠在墙边等着那群小崽子干完今天的活。
阳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忍不住开始想那树木棉。
突然我听见有人叫我老大,睁开眼,果然是我的木棉。
她还像上次那样热烈“老大,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玩游戏机。”
果断丢下那群小崽子,用力揉了下她的头“小跟班,还不走。”大笑着,跑了起来。
她在后面气的直哇乱叫,拼命追了上来。
我熟练的绕过小巷,穿过街道,钻进一个破旧的老小区带她到了常去的电玩城。
“唔,体力不错嘛。这样还跟的上。”我真心的赞扬,把她拉进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你忘了,我之前的梦想。”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得意,还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想到,你还爱来这里。”她笑着向老板打了声招呼,拉着我往人群中钻,显得比我熟捻。
并不亮堂的游戏厅突然明亮起来,周围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变得模糊,乐声也凝固在这个时空里。
我由着她带我穿过人群,在浮动的烟雾里穿梭像是次惊心动魄的旅行。
她把我按在沙发凳上,当手摸到熟悉的操纵杆才反应过来。
她坐在旁边故意粗声粗气的向我挑战,将手比成手枪的样子似模似样的瞄准,嘴里还念着“K.O.”颇有征战沙场唯我独尊的气势。
我眼里满是笑意,想她真是孩子气。
再后来的拳王里,我总是忍不住看她,导致我后来的游戏输的惨烈。
她开心极了,一副等着看笑话眼神“陆笙你退步了嘛。当年的陆拳皇到哪去了。”我到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笑的真好看。
围观的群众几乎沸腾,甚至有人拍着我的肩“没想到你会输给一个小妞。不怕堕了你的名声。”
她听见更是开心,当我把她拉出游戏厅的时候还不乐意,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说什么下次然后我输的更惨。
我挑眉不与评判,只是拉着她往回去的方向走。
天已经黑了,她还在回味那场胜利。
大约是这里太久没有维修了。街边的灯孤零零的亮着,染出一片暖色的光圈。她还是那样,眼里倒映出这片天穹,灿若星子清澈且明亮。一下子就看进我的心里,夜也显得热闹起来。
我们预定好下次还在四方街见面。后来我们也打过几次游戏,也一起逛遍着的大街小巷。
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来年的夏天,恰巧也是在四方街附近。
那时因为受不了小崽子们的央求,勉强答应去镇场。到了地方也懒得啰嗦直接给了那个头一拳。
“砰”的一声那个男人就倒了。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我猝不及防,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身边的小崽子拼命向我示意,一回头我就看见一片黑色堵住了巷口。她沉默的站在那里。身上的制服整齐,腰带束的很紧,勒出漂亮的曲线。佩戴的肩章像是炙热的烙铁落在我的眼,疼的发麻。
她什么也没说,眼中的失望像潮水一般袭来迅速将我淹没。沉浸在冰冷的海水被夺去了所有的氧气,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见她慢慢枯萎,整个人都黯淡下来。
之前被打倒的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袖子抹掉嘴角的血迹。靠在墙上勉强站定嗤笑“陆栎,你真当自己是陆笙啊”
我也没废话上去就是一拳,看见他倒了才舒坦点。她的话在我的耳蜗里产生了回响一遍遍的重复,这里没事…没事
没理地上人的嘲讽,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以后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木棉了。
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但还是冷。血液都凝结起来,那冰冷的寒意随着血管传到四肢百骸。
之后的时光过得极慢,缓缓的往前推进。
我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只是固执的纠正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告诉别人我叫陆笙。
四方街也还是那样,街角的美人画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去了。露出残留的斑驳的广告,终于看到丑恶的真相。
太阳依旧热烈,晒的人只想睡觉,昏昏沉沉的靠在街角。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模样,她应该还是那样吧。像是树盛开的木棉。
只是在别人的生命里绽放燃烧。
如果那天你在路上看见一个热烈明媚的姑娘,那一定是我的木棉。麻烦你帮我告诉她,陆笙很想她,还在四方街等着。
对了,千万不要告诉她。关于陆栎和木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