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一词指的是人类思想意识中最美好的社会。在乌托邦里,人人生而平等、没有压迫。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却依然让人迷恋不已的世外桃源。
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也勾勒出了一个其乐融融、令人心驰神往的中式“乌托邦”——桃花源。安详自足的桃花源是虚构出来的,但一切想象俱是现实的投影,正是由于不满动乱、黑暗的社会,陶渊明的笔下才会诞生如此瑰丽的意象。
陶渊明对桃花源的描写是细致、浪漫的,《桃花源记》中的不少诗句已成经典名句,琅琅上口而清新自然。“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一段,更是让读者印象深刻。妇人劳作,稚子嬉闹,长者闲谈,犬吠深巷,鸡鸣桑树……乡村常见的景致和人物,在陶渊明笔下却生动起来,如一张描摹乡野民间的古画,于平淡中见精彩,有最温暖、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气,几乎可视为千百年来文人墨客们田园梦境的缩影。“武陵人”发现、回归桃花源的曲折故事,也被一代代文人演绎着。
劳作、游历、读书、抚琴、饮酒、与挚友谈心、与家人团聚、与孩子玩耍……身处乡间田园,却丝毫不觉乏味无趣。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人们才能感受到充实与宁和。陶渊明希望每天都能过这样的日子,也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桃花源”因陶氏而逐渐成为一个代表美好、虚幻世界的符号,成为失意文人们用以寻求庇护的精神家园,深深地影响了后世的作家和学者。中国古代士大夫们在宦海沉浮已久、仕途失意之后,往往会对追寻功名深感厌倦,在精神上格外需要一个归宿。这时,身心俱疲的他们便会回归到类似桃花源的田园中,回归到琴酒逍遥的人生,试图寻找新的生存价值。 豪奢精美的大观园中有一处仿乡间农舍而建的“稻香村”,却能得到读者理解而不显突兀,原因也是如此。
后世敬佩陶渊明人格、写过《访陶公旧宅》的白居易,也写有一篇与《桃花源记》类似的诗作《朱陈村》。诗中所写朱陈村情景,完全可以与桃花源相媲美。不知作者在写作此篇时,是否受到了《桃花源记》的启示。
白居易对朱陈村的叙写浅显易懂,直白如话。较陶渊明的田园诗少了些诗意,但还是别有意趣的。开头对朱陈村的总体概括“徐州古丰县,有村曰朱陈。去县百余里,桑麻青氛氲。机梭声札札,牛驴走纭纭。女汲涧中水,男采山上薪。”就展现出了一幅男耕女织式的理想乡野图景。人们躬耕、纺织于此,却能自给自足,怡然自乐。言语简单,却意味悠长。
《朱陈村》诗中还有诸如“有财不行商,有丁不入军。家家守村业,头白不出门”、“长羡村中民”一类的诗句,直接抒发了作者对理想家园的渴望。对没有战事动乱、苛捐杂税的朱陈村,村民只愿老死于斯。这是村庄之人的单纯质朴的愿望,也是在文字中创造精神家园、寻求慰藉的文学家们的心声,从这一点上看,陶诗和白诗中的精神家园是相通的。
比较东西方文学,可以发现欧洲牧歌和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山水田园诗也是相通的。不论是陶渊明、白居易的田园诗,还是西方“湖畔派”诗人们的作品,它们都有着共同主题:为自然风光和朴实民风歌唱赞歌。由此可见,对山水美景、隐逸生活的赞美和追求,是不分地域,没有国界的。
田园诗中的精神家园都是美好的,安逸的,闲适而自由,让人向往不已,愿意长久居留。然而,除了保有简朴衣冠、淳朴民风,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落后、封闭、保守的一面,更隐约折射了部分文人对现实的悲观、逃避、不思进取的态度,这些消极之处显然也是需要被辨证地看待的。
虽说沉迷于虚构的理想世界并不能解决多少苦恼,但是,忙于工作、劳碌疲惫的现代人仍会选择在闲暇时离开大城市,走进村落、果园,动手制作、品尝农家菜,品读经典田园诗……就是为了在这些活动中亲近自然,觅得一份淡然洒脱,让日趋浮躁的心安定片刻,让迷失已久的灵魂找到归宿,使自己行走在物欲横流的社会的同时不忘仰望精神家园。
从陶诗和白诗可以看古代文人田园诗中的精神家园的大致图景,即便这些田园诗中有美化、夸张的成分,在现代看来,它们依然有其审美价值和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