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时,窗外还是灯火点缀着的黝黑黎明。
走近窗台,一拉开厚厚的帘子,冷气洇透玻璃没头没脑扑了过来,冬天的早晨,真冷呀!
昏黄的路灯下,广场旁边白茫茫一片的,是前天刚下的小雪,薄薄的,浅浅的,似一层糖霜。天气太冷的原因,这雪竟一直不能融化,就这样留存在人们的视线里。
脑中闪现出一个娴静温婉的女子,手捧着暖和的火盆穿过走廊的情景,她曾在《枕草子》中说:冬天最美是早晨!
打开手机,就当是生起熊熊炭火,体味与寒冷冬晨和谐的闲逸心情。
随意翻找一段视频,让音乐和播讲人舒缓的嗓音,在这个半明半暗的空间缓缓流淌。
“那天下着雪,落雪的天气通常是比较温暖的,好像雪花用它柔弱的身体抵挡了寒流。堤坝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俩,手挽着手,踏着雪无言地走着。山峦在雪中看上去模模糊糊的,而堤坝下的河流,也已隐遁了踪迹,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河岸的柳树和青杨,在飞雪中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天与地显得如此的苍茫,又如些的亲切。”
是迟子建的《我的世界下雪了》,女作家用她那诗意纯净的文字,讲述一个关于她自己的饱含忧伤与思念的故事,一如以往的风格,沉静亦婉约,朴素又精妙。
在北方,尤其在东北,大雪纷飞是冬天容易见到的自然景象,女作家与丈夫一起在雪天出门赴宴,沿着堤坝行走时发现,大雪掩去了世间的一切,只留下此刻手挽手的两个人,这是她在34岁才遇到的爱情,美丽聪慧的她,正享受着生活无尽的甜蜜。
有亲人在等候,有爱人在相伴,她感受到雪是美丽的,温暖的,连那“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苍茫天地,在她眼中亦都是如此亲切,有爱相随,有人可依。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迟子建在写这篇文章时,丈夫已意外离世,文中描绘的场景多是在回忆曾经的种种美好,如此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在一个雪天永远。
那年的那场雪,在迟子建的世界里一直下着,潮湿了她整个余生,浪漫又寒冷。
雪落年年,年年落雪。大雪纷飞时,她把不邀而至的回忆,写进文字里;思念决堤时,她把生死难忘的爱恋,写进故事里。这本书是她情绪的出口,也是她对自己痛苦的救赎,是暖是甜,是冷是酸,既然忘不了,就不要忘,用另一种形式相互陪伴。
2008年11月,《额尔古纳河右岸》荣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迟子建在领奖时深情地表示:“我要感激一个远去的人——我的爱人,感激他离世后在我的梦境中仍然送来亲切的嘱托,使我获得别样的温暖……”
怀念从未走远,但生活也还要继续,当她一个人重新走上这条雪后的堤坝,并没有物是人非的痛苦撕扯,而是勇敢走了过去。
“所幸青山和流水仍在,河流与青杨仍在,明月也仍在,我的目光和心灵都有可栖息的地方,我的笔也有最动情的触点。所以我仍然喜欢在黄昏时漫步,喜欢看水中的落日,喜欢看风中的落叶,喜欢看雪中的山峦。”
读她的文章,总能从严酷冷漠苦涩哀伤中寻见光亮和温暖,有时候可能只是云层里透过的一隙阳光,却能瞬间照亮苍茫。
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吧,永远心向自然,永远慈悲怜悯,永远充满救赎与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