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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城南边市政府的门口,有一条有名的双向十车道的东海大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西,出了市区再走上十几公里,便到了城西的涂山脚下,当然,这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这条路还仅仅是一条五米多宽的石子路,90年代中旬,这里有一支后勤部队,还有一家印刷工厂,刘小北一家人就住在这里,刘小北的父母在这家印刷厂上班,每个人每个月大概一百五十块钱,条件艰苦的年代,这点钱虽然不多,但在当时已经足够能让一家人生活在这个城市。
1997年刘小北6岁,他的妹妹刘小雨比刘小北小上两岁,兄妹两人跟着父母住在工厂盖的职工宿舍里,两排小瓦房,门对门,一间吃饭睡觉,一间是厨房,公共厕所在房子的后头,房子的后面还有一块空地。刘小北母亲挖了一点在这里种上了蔬菜,有辣椒有西红柿,还搭上架子种了一些豆角,而且还种过西瓜,当然,西瓜长的并不怎么样,刘小北在夏天的傍晚常常和母亲在菜园里浇水,然后看着他的西瓜什么时候能长大,还有就是看看西红柿有没有成熟的。刘小北爱喝西红柿鸡蛋汤,尤其泡在米饭里,好吃的不得了,每次小北总能吃上两大碗,米饭平日里吃的并不多,珠城盛产小麦,所以主食以面食为主,但小北和妹妹都不爱吃面条,偏爱香喷喷的米饭,可是那个年代的大米并不便宜。
但对于米饭来说,零食才是每个孩子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小北兄妹俩也一样,6岁的小北和4岁的妹妹,虽不知道那个年代生活的艰辛,但也知道钱来之不易,小北和妹妹平日里没有零花钱,不乱花钱不乱拿钱,要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大人的同意,这是父母从小就告诉小北兄妹俩的道理。小北和妹妹也懂事,从没乱花钱,去集市上也从不嚷嚷着要买这买那,只有一次小北和妹妹跟着母亲去集市上买菜,一眨眼的功夫妹妹不见了,这可吓坏了当时的母亲,母亲一路问人都说不曾见过,最后在小卖铺的玻璃货柜前找到了妹妹,妹妹当时站在玻璃台子前指着里面的糖果看着母亲说“糖、糖。”
殊不知小北也常常盯过那个小卖铺的玻璃货柜,里面的零食让他流口水,小北有一次吃过邻居家孩子的一块大大泡泡糖,那味道让他久久不能忘怀,一次母亲去集市,小北终于鼓起勇气跟母亲说想吃泡泡糖,母亲问什么泡泡糖,小北说,红色的盒子,里面泡泡糖是卷起来的,叫大大泡泡糖。母亲从集市回来后把泡泡糖递给小北,小北开心的不得了,那一盒泡泡糖他和妹妹足足吃了一个礼拜,甚至晚上嚼不完还会包起来留到第二天继续嚼,后来泡泡糖吃完了,盒子空了,小北依然把盒子留着,馋的时候就把盒子打开闻闻里面残留的香味,直到里面什么气味都没有了才恋恋不舍的放到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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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中旬,大多数家庭都还用着黑白电视,小北家里也一样,有着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但已经用了三四年了,这会儿已经收不到几个电视台了,常常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很多时候只能当一台收音机使。这天傍晚母亲李文馨在对面的厨房里做饭,父亲刘子文还在工厂里加班,小北和妹妹小雨在房间里拍着电视,拍一下换一个台,拍一下换一个台,最后还没拍到动画片,这招就终于不灵了,电视停留在卖假药的频道,再也没有办法换台。兄妹俩叹了口气,坐到凳子上,看着满是雪花的电视,里面模糊地传来“脊椎,疼,弯腰,上了年纪,四个疗程,大夫,中药,免检”这些词。
晚饭做的手擀面,母亲李文馨在面条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又特意倒了点香油在里面,盛好饭后向着对面屋子里的兄妹俩喊到,出来端碗吃饭喽。两人听到后关了电视,然后把父亲用椅子改制成的饭桌搬到门口的地面上,坐着吃了起来。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母亲带着兄妹俩到工厂里去接快要下班的父亲刘子文,兄妹俩在厂房门口的篮球场上玩了一会,就看到父亲从工厂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两块西瓜,兄妹两人跑过去抱住刘子文的大腿,嚷嚷着要去旁边部队门口的小广场看电影,部队和职工宿舍离得不远,门口有块大的柏油地面,每周末的晚上都会放几场电影,印刷厂的这群孩子们最爱去那里凑热闹,刘子文看见两个孩子抓着自己闹着要去看电影,一天的疲惫瞬间消失不见,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说,好好好,回家搬凳子去!然后把手里的两块西瓜分给兄妹二人,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枚茶叶蛋,兄妹二人一人一个。
夏天工厂凡是加班的,下班后每个人可以领一块西瓜和一个茶叶蛋,刘子文想着家里两个孩子,就问食堂老陈多要了一份,这老陈也深知出门打工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每次都给刘子文准备两份。老陈家里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小伟和小北经常在一起玩,有一次小北去食堂找小伟,小伟在包间里帮忙收拾桌子,小北看到桌子上还有一盘没有吃完的食物,忍不住捏了点放进嘴里觉得很好吃,边吃边问小伟,这是什么东西。小伟说,这是五香花生。小北说,真香。小伟说,这是客人手搓下来的花生皮,待会我去抓一把花生米过来,那个才香。后来小北每次想吃五香花生了,就去找小伟,小伟每次都会去小库房里偷一点出来,然后两人跑到池塘边上吃起来,但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小伟就在一次车祸中走了,那天放学,小北和小伟还有工厂里其他的几个孩子一起回家,每天上下学他们会横穿过一条马路,也就是现在的东海大道,但那个时候还没有红绿灯,过马路只能靠自己的观察,老师也常常叮嘱着过马路要左右看看,确认安全了再通过,郊区马路上的汽车一般都开的很快,再加上傍晚车流又多了一些,那天几个孩子像往常一样走到马路边,停下来观望两侧,可是右手边有一辆中巴车在停车下客,几个孩子想等客车走了再过马路,可是中巴车迟迟不走,小伟急性子要冲过去,小北说,等下吧,待会没车了一起走。小伟觉得小北太过胆小,说我才不怕呢,于是看了看左手边没有来车时便冲了出去,车祸发生在瞬间,小北听到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并没有看清车子撞到小伟,可是小伟已经被撞出去十多米了,小北心想原来车祸的一瞬间是那么快,肇事车辆是一辆蓝色的前二后四的厢式货车,小北见车子停下来后,司机连忙下车跑过去抱起小伟就上车往医院里送,路过小北时,小北看到小伟脸上都是血,小北长大后开了车才知道,这种行为叫“鬼探头”,就算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也很难躲得掉。
回到家刘子文简单的洗了个澡,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附近的小广场看电影去了,黑白荧幕上放着香港成龙的武打片,几个人看了没一会,妹妹小雨便觉得有些困了,闹着要回家,刘子文便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回到家妻子李文馨正在门口洗着衣服,刘子文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后,妻子衣服也洗完了,拿着盆进屋后轻声的对刘子文说,家里电视好像又收不到台了,明天你抽个时间再给修修。
刘子文叹了口气,说,天线坏了,明年攒了钱再换新的吧。然后把凉席铺在地上,拿起本书躺着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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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母亲李文馨抽空回来做完饭就回去加班了,最近工厂要赶一批货,所以刘子文和李文馨都要加班,兄妹俩人吃完饭没事又捣鼓起了电视机,一会拍拍前面一会拍拍后面,时不时的会蹦出一个画面,有时候有画面没声音,有时候有声音又没画面,终于拍到一个又有声音又有画面的,可是画面的内容跟声音始终对不上,兄妹二人研究了半天,哥哥小北才明白,这是串台了。
刘子文和李文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半了,两个孩子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电视机还在开着,满屏幕的雪花,里面还播放着《海尔兄弟》的片尾曲:
打雷要下雨,嘞哦
(什么),下雨要打伞
嘞哦,(这我也知道)
……
刘子文关上了电视,给两个孩子小心翼翼的盖上毯子,然后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脑子里盘算到,和妻子两个人现在每个月能挣个三百来块钱,身上现在攒了三千多,到年底还能再攒个一千多,年底回老家把房顶修一下,明年小雨也要上学了,剩下来的钱再换个电视吧。
其实没有电视看也没关系,孩子的乐点总有很多,90年代的孩子们玩的游戏有很多,比如跳皮筋、丢沙包、跳方块摔卡片,电子娱乐并不是他们的全部,当然,家里有台电视看这是大人小孩都羡慕的事情,尤其是彩电,90年代里可是个珍贵的东西,小北家隔壁的隔壁李想家里就有这么一台17寸的彩电,虽然不大,但足以让附近的孩子们羡慕,那一年的夏天热播了很多的动画片,《海尔兄弟》《铁甲神兵》《四驱小子》,这几部都是小北兄妹俩爱看的,可是自从家里电视老了以后就很少能准时的收看这些节目了,于是小北和小雨两兄妹每天晚上都跑到李想家看电视,彩色的荧幕画面让兄妹俩看的两眼放光,激动不已,直到母亲李文馨喊着吃饭了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回到家吃完饭后小北兄妹俩还想去看彩电,可是李想的姐姐李然因为每天晚上要做作业,所以晚上不让看电视,于是兄妹两人又继续捣鼓着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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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傍晚,兄妹俩人又在李想家看电视,李文馨做好饭后喊着两个孩子回来吃饭,刘子文往门口搬着饭桌和凳子,小北和小雨两人兴奋的跑回家,小雨看到父亲刘子文后,便跑过去问道,爸爸,咱家电视是几毛钱买的?
这个问题把刘子文给问住了,刘子文一时语塞,抱着还不懂事的孩子,心头上冒起了一阵苦楚,刘子文想起去年冬天回老家去看小雨,那个时候小雨寄养在姐姐家里,因为还没到上学的年纪,自己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再加上计划生育查的严,一直不敢带在身边,那次去姐姐家,刚走到村头就看到了女儿小雨,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抹的黑黑的,手里还抓着半个馒头,刘子文上去捏了捏馒头,又凉又硬。小雨看到许久未见的父亲一时呆在原地,刘子文心中一阵酸楚,抱起小雨紧紧的搂在怀里,揉了揉眼睛说,爸爸带你回家。那个时候刘子文心里下定决心就算再苦再难,也要把孩子带在身边,可是如今,孩子们想看个电视都是那么难,刘子文心里想到,这操蛋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
第二天刘子文特意请了一天假,不干别的,要去市里买台电视机,一大早起床后便骑着家里那辆大二八赶往市里,骑了大概二十几公里,终于到了珠城有名的百货大楼,刘子文小心翼翼的锁好车子,然后来到卖家电的位置,里面的牌子让他看花了眼,从一楼到二楼,又从二楼返回到一楼,价格也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唏嘘不已,当时市场上海尔电视赫赫有名,当然,价格也不菲,刘子文最终咬牙决定买一台大的彩电,一台25寸的海尔彩电!这台彩电足足花了他两千五百块钱,要知道这在90年代中旬的时候,两千五百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未懂事的女儿小雨一句家里电视几毛钱买的?就让这个老父亲下定决心把多年攒的积蓄拿出来买台彩电,父爱如山,这话再一次在刘子文身上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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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电视付了钱,工作人员告诉他下午就可以送到家里去并且安装好,刘子文想到晚上两个孩子就可以在家里看上大彩电了,内心满是欢喜,回去的时候双腿不自然的蹬快了一些,嘴里还哼哼着郑智化的《水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
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
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
下午电视机送到了家里,一个大纸箱放在小北家门口,立刻引来了一堆孩子过来观看,刘子文让两个孩子把箱子打开,小北和小雨一脸好奇的打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箱子,然后扒着纸箱朝里张望着,哇,大彩电!
电视装好后,兄妹二人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起来,妹妹小雨把遥控器抓在手里,从1按到9每一个都能收到节目,小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像哥哥小北炫耀着,刘子文看到两个孩子兴奋的拿着遥控器调换着电视台,内心也想上去试一试。此后的日子里,这个小小的电视机遥控器便在几个人手里来回转换着,刘子文要看电视剧,小北和小雨要看动画片,经常为此引起争辩,每当这时候,李文馨就会站出来对刘子文说,你个大人好意思跟小孩抢电视看,然后又对小北兄妹俩说,电视看多了伤眼睛,你俩天天也少看会,都成电视迷了。接着把电视关掉了,说都别看了,电视机也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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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快要过去后,小北也要上学了,这天李文馨送小北去上学,妹妹小雨也要跟着,李文馨只好带着她,两个孩子坐在大二八的后座上,虽然有点挤,但方便李文馨从前面上下车。如果是刘子文骑车带孩子的话,会让两个孩子一个坐前面的单杠上一个坐在后座上,通常都是小北坐在后面。起步上车时,刘子文会用左腿踩着脚踏板滑行几下接着右腿飞身上车,这时候会喊着让小北低头,然后小北弯腰把头低下去让父亲把腿跨上来,当然如果出神了忘了弯腰,便会被父亲狠狠的踢上一脚。这天李文馨把小北送到学校后,小雨也要哭着去上学,要和哥哥在一起,李文馨说,明年就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了,然后把小雨抱在后座上,便骑车回家,小雨在后座上看着车子离学院越来越远,又开始哭闹着,李文馨一边安慰一边蹬着车子,小雨转身看着学校的方向,脚不自然的转过去,结果绞进了车轮里,这次意外让小雨在床上躺着一个多礼拜,脚踝处涂满了紫药水,也不哼哼着要跟哥哥去学校了。
小北每天放学会带些零食给小雨,一毛两毛,那个时候五分钱还可以使用,零食不贵,但兄妹俩吃的很开心,小北记得有一次父亲给了他两块钱的零花钱,小北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上学,刘子文骑着大二八送他,在车上刘子文说,爸爸我想要五毛钱。刘子文问他,要钱买什么?小北也没撒谎,说买玩具,五毛钱一个,学校好多同学都在玩。刘子文答应了,然后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从兜里掏着钱,刘子文从兜里摸出一块硬币,是两个一块钱,可是有些锈住粘到一起了,刘子文用牙齿咬了两下,没咬开,然后把两块钱都递给小北说,给你,别弄丢了。小北接过来一看,是两块钱,只是粘到一起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使用,小北把钱抓手里感觉像得到了一笔巨款。
小北学习成绩还不错,在老师眼中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一次考试还得了奖状,那时候小北还不知道什么叫奖状,只知道老师发了一张带有彩色的纸,让他回家交给爸爸妈妈,那天小北放学后,直接去了工厂车间里,看到母亲在车间里干活,然后跑过去说,今天老师发了一张花纸。李文馨一阵疑惑,什么花纸?然后打开小北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卷纸,打开后发现是一张奖状,哎呦一声笑开了花。当然,小北刚上学时可没少让刘子文和李文馨两人操心,后来小雨也是,刚上学那会,每天要母亲在窗外陪着,如果转头看不到母亲,便出去寻找,有一次李文馨趁着小雨上课不注意,偷偷跑回工厂上班,小雨发现后,便哭闹着要回家,老师在后面怎么拉也拉不住,小雨的脾气倔起来不是一般人可以哄的了的,通常是软硬不吃,老师不放心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回家,便一直跟在后面,直到工厂里找到李文馨,才放心的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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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小雨开始上学后,通常就是兄妹俩一块上下学,刘子文和李文馨因为上班便很少再接送他们,小北记得入秋的一天,那天傍晚放学突然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树叶吹的漫天飞舞,小北和小雨两人没有雨伞,便等着刘子文和李文馨来接他们,可是此时刘子文和李文馨还在工厂里加班。两人等了很久,等到学校里的同学都被父母接走完了,就连老师也回家了,刘子文和李文馨两人还是没有来。整个空荡荡的学校只有小北和小雨两个人缩在通风的走廊过道里,小雨说,哥我冷,小北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小雨身上,然后安慰着小雨说,在等会爸妈应该马上就过来接我们回家了。小北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纳闷甚至有些生气的抱怨到,往常下雨了就早早的过来接他们,怎么今天这么晚还没有来。眼见天就要黑了,大雨完全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狂风更是想要吞噬掉这两个弱不经风的孩子。
“小北!小雨!”刘子文和李文馨终于来了,刚进学校大门便开始大声呼喊着两个孩子。我在这!小北听到后赶忙回答。刘子文和李文馨顺着声音跑过去看到缩在墙角的两个孩子,连忙上去给两个孩子穿上从家里带来的衣服然后紧紧的抱在怀里。小北记得上一次父母这么紧张时,是在夏天的晚上,那天晚上8点多钟刘子文和李文馨在工厂里加班,小北和几个小伙伴在车间里玩斗鸡游戏,结果摔倒后后脑磕在了机器上,当时小北还不觉得疼,旁边的工友看到小北后面脑袋上流血便连忙向刘子文和李文馨喊到,快过来看看,你家孩子脑袋磕流血了!刘子文和李文馨跑过来看到后,便连忙背起小北往医院一路小跑着,到了医院缝了8针,整个医院都回荡着小北撕心累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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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学校还没来得及给小北和小雨两人留下更多的回忆时,他们便要转学了。90年代下旬计划生育到了最严格的时候,家里两个孩子的一律要重罚,闪着蓝红相间的警车每天在大街小巷里挨家挨户的跑着,小雨已经不再上学了,每天躲在屋子里,如果遇到排查,李文馨还要带着她躲到后面的山脚下,可是这样的日子终归不是办法,计划生育排查的形势严峻,持续了几个月依然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厂长也找刘子文谈过几次话,意思要么上报计划生育部门,接受罚款;要么就下岗。刘子文前思后想,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工作和生活多年的地方,一家人回到农村的老家生活,那时候走的人不止刘子文一家,凡是家里有两个孩子的都面临着下岗的选择。
搬家的那天,刘子文从市里找来了一辆蓝色小货车,刘子文和李文馨把家里的东西能用的都拾到了车子上,盘子碗筷桌椅板凳,不管是不是值钱的东西都往车子上放,当然,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个大衣柜,还有液化气灶,其他便都是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唯一值点钱的也就是那台海尔大彩电了。
小北也把自己和妹妹小雨俩的玩具不管好的坏的新的还是旧的,也都收拾到了袋子里面装到了车上。等到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小北望着空荡荡的小瓦房,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但想不起来是什么?司机把东西用绳子捆扎好后便要出发了,刘子文一家人坐在车子上,小北从汽车窗户里望着站在路边的几个小伙伴,然后冲他们摆了摆手,车子发动后便慢慢的离去,小北望着渐渐远去的小伙伴,还有曾经住过的小瓦房,后面的菜地,旁边的工厂,还有部队门口放电影的小广场,还有池塘,学校,然后这些景物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小北突然明白了好像有样东西还没有带走,那便是小北一家人对这里永远的回忆。
(完)
写于二零二零年五月
(蚌埠市(珠城)禹会区涂山印刷厂,图片拍于二十年后的2014年夏天,问了很多人才找到这个地方,毕竟离开那么久了,里面变化很大,医院部队池塘操场都没有了,但工厂的房子和职工宿舍的小瓦房还在,只是杂草丛生,觉得房子很小很小,但小时候不觉得,常常在门口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