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正身处无人深空，战机驾驶员C096方能感受到原本在教科书的插画中看到的那璀璨无比光彩夺目的银河，其实只是遥远到让“距离”和“时间”统统丧失意义的亘古不变的孤独。当初正是凭借着那份对五彩斑斓银河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憧憬，才促使他从无数的同辈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从母舰上的宇航学园毕业成为年轻的战机驾驶员。

那场名为“递归”的实战演习行动开始时，他因为优异的成绩而被指挥官选为作战计划的核心战员之一，将驾驶战机执行本次实战演习中的最艰巨任务。

登机前，指挥官悄悄交给了C096一个平板电脑，四顾无人后小声道：“这次实战演习周期可能会很长，这个给你，打发无聊时用。祝你顺利完成任务。”

“可是我也不知道艰巨任务究竟是什么。”C096心中暗想，但无论他怎么询问，指挥官始终只是告诉他，将战机开到指定坐标待命就是他的任务。

想来，自从那次分别以来，战机在到达指定地点后，已经在浩瀚的宇宙中保持了十个月的静止状态。战机中有完整的封闭式循环系统，能保证食物水源、电力热能等一系列生存保障的供应，但是却没提供任何可以用来娱乐的方式，想想倒也容易理解——毕竟这是军用战机，谁也不会想允许战机驾驶员在执行任务之余打打游戏或者看看电视剧什么的。

而这静止的近一年中，无论C096什么时候看驾驶平台上的战机周围空域实时监控，那偌大的显示器上都是只在正中心标出一个小小的亮点，也就是C096所在的这架战机。战机周围的警戒范围内一直就没有出现过任何风吹草动。期间他也向母舰提出过自己的疑虑，是不是战斗计划出错了？每次都是在几天后收到母舰发来的自动回复：“演习仍在进行，请继续执行任务。”

战机驾驶员必修课中有关于“警戒状态”的规范定义：每天进行一次泛警戒区域扫描，并随时佩戴战机警戒区域报警装置以便对突发入侵做到迅捷响应，其余时间由驾驶员在驾驶室中自行安排。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除了每天按下一个按钮扫描一遍，其他时间就是把一个与战机警戒系统相连的高分贝闹钟摆在桌子上然后在驾驶椅上无所事事。

满怀上进心以及军人的责任感的C096怎么可能就这么虚度每天的时光，这十个月的时间中他用各种手段试图收集遥远星域的演习状况，甚至包括对战机周围引力波的解析。但结果总是让他很失望，毫无动静。无论是几个光年外，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威胁到他的远空，还是光年以内，周围距离较劲的恒星行星附近容易被忽视的侦查死角，完全没有一丁点波澜。仿佛他从一开始就让战机飞错了方向，或者参加演习本身就是一场梦。但母舰发来的讯息不会出错，演习的确正在进行。

终于，在待命的第十二个月时，C096说服自己接纳了这种百无聊赖的日子。而这事他也终于想起了登机时指挥官给他的平板电脑，不仅感叹原来这种情况也在指挥官的预料之内，不亏是明察秋毫而有远见卓识的指挥官。

平板电脑里只有一个应用，应用图标是一架萌萌的小飞机在幽蓝底色的太空中，应用名称他也十分耳熟，“递归战争”。看来这是专门为他们战机驾驶员量身打造的“主题游戏”，C096想着不禁会心一笑，最后瞟了一眼仍然沉默不语的警报器，终于点开了应用。

电脑屏幕上显现出他所熟知的宇宙，屏幕中心也显现出了他所熟悉的战机。但他却兴奋了起来，感觉全身的血液在渐渐冷却凝固了接近一年后终于重新在血管中嘭嘭地流动起来——屏幕的其他位置出现了另外几架飞机。

“任务开始。”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大字，随后一个记分板出现在屏幕的左上角，他双手拇指够得到的左下角和右下角则出现了移动摇杆和开火摇杆。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架绘制在屏幕上的小飞机移动着，试着向屏幕视野中的另一架飞机靠近过去。

“目标1：击落一架飞机（0/1）”屏幕左边弹出了一个半透明的提示框。看来是一个颇为复古的空战游戏，不过聊胜于无，总比盯着茫茫宇宙数星星要有趣许多。C096很快便沉浸了进去。

每天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早晨做过例行扫描警戒，吃过早饭，C096便打开平板电脑开始了一天的“征途”。直到双眼因紧张地空战而布满血丝或感觉腹中饥渴或者困得脑袋发昏才会暂停下来。在游戏中，他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素养哪怕以一敌多也从容周旋，将一众敌机打的落花流水在茫茫宇宙中绽放出一朵朵烟花。记分板上的数字越来越高，系统提示剩余敌人数量也越来越少。

这天早晨，这场屏幕上的“递归战争”终于迎来了高潮。

“warning！！！”一串串鲜红的警报从屏幕上划过，强烈激发着C096的肾上腺素，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一架飞机出现在屏幕边缘，与其他飞机不同，这架虽然看外形并没有多么壮观变态，与之前遇到的各种强力战机根本没法比，却在屏幕上被标注成鲜艳的红色。

“一定是那种科技含量很高，伪装水平更高的隐藏大BOSS。”C096默默想着，之前遇到过很多攻防属性都很优秀的战机，他自有屡试不爽的制敌妙招。

通过对敌机周围场空间波动的解析，C096分析出对方刚进行完一次泛警戒。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拖动摇杆快速进入了敌机的泛警戒空域并远距离蓄力，毫不犹豫地拉满最大火力瞄准再三后向敌机猛烈开火。他明白，泛警戒后的那段时间是驾驶员最容易懈怠的时期，这时候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远程狙杀，几乎是百发百中。

屏幕上那一团甚至比C096操控的小飞机个头还要大的闪耀着的白光飞进了那架红色飞机的内层警戒圈。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分贝高的几乎要震破C096的耳膜，C096猛然抬头，原本驾驶室舷窗外浩瀚的星河，此刻只充盈着闪耀的白光。

无限的空间中，飘荡着一个太阳能平板电脑，虽然已经折断了一半，还在正常的工作，平板电脑上运行着一款叫做“递归战争”的应用，屏幕中心有一个像素绘制成的小方块，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这个小方块是一个残破的平板电脑，平板电脑上运行着一款叫做“递归战争”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