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志英出生在嘉陵江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所在的地方叫大窑坝。整个坝区顺着嘉陵江的水流由北向南地势渐渐走低,在坝区中间偏上游的位置,就是志英家所在的上窑坝。
据说,志英家祖上曾出过一个武举人。不知是不是因此而发家的,有传说“李家跺一脚,县城抖三抖”。但到志英曾祖父这一代,已然家道中落。
家族虽然衰败了,也还有些积蓄。待儿子们成年,她曾祖父在大窑坝的上窑坝、下窑坝、窑坝寺、马家沟、李家沱、石河镇、山崖里等地修了7幢房子,又分别置了田产,供7个儿子各自安家。
大爷爷的独子早年被四爷带去当兵,淹死在了某条不知名的河里。为了给大哥一个交待,四爷爷和六爷爷商量,把六爷家的四子,李经和——也就是志英的爸爸——过继给了大爷爷。
所以,志英有两个爷爷,一个养爷,一个亲爷。
大爷爷因为是家里的老大,被安置在上窑坝。志英爸爸也就跟着住了过来。祖父为大爷爷修的房子,就是志英们后来的家。房子虽只有一进,但和周围众多的茅草屋相比,实在算是“大豪宅”了。
整栋房屋为木结构穿斗、双檩双挂、木柱檩梁、青瓦屋面。墙身下半部是竹蔑土夹墙,上半部是木板及大量宽大的雕花木窗。
屋子有两层,下层住人,上层架若干木板为楼板,用来堆放稻草和一些轻便的杂物。每次上楼,一踩上去,楼板总会哐哐作响。
房屋建在一个缓坡上,屋基前部抬高,离地约有1米左右,屋前地面夯平,形成一个宽大的院子。进屋要上三步石阶,八根粗大的原木柱子撑住房檐,下面形成一道两米宽的长廊。跨过半米高的门槛,进去是近100平的正堂屋,左手边是两间主屋,右手是4间互通的厢房。穿过堂屋,后拖棚里,依次是厨房、水房、储物间、猪圈和茅房。
志英在这幢房子里生活了30多年。这幢老屋,既见证了志英的出生和成长,又伴着志英度过艰难和坎坷;陪着她一起,迎接了新的生活。
第一章 父亲 母亲
志英的父亲,过继给大爷爷后,享受了双重父爱母爱。
因家庭还算殷实,好好的上了学,音乐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年轻时趁着到成都的姑妈家玩,又学了裁缝。
好[hào]玩,有点文化。从小没有生活压力,脾气也好,见人就是一张笑脸,很有些人缘。呼朋唤友的吃茶、聊天、唱曲是生活的主题。
母亲高玉兰,出生在灶户人家(专门制作井盐的家庭),刚一懂事,就包揽了这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的全部家务,做饭、洗衣、捡柴、喂猪、缝补……样样不少。
每天4,5点钟就起床,打扫、安置好一家人的早饭,之后洗衣、喂猪、做午饭、洗碗、捡柴、打谷舂米,担水磨豆……从早到晚,脚不粘地,忙得像个疯转的陀螺。
那一年,大爷爷已经去世,父亲家只剩下大奶奶和父亲两个人。坐吃山空,家里早已经没有了帮工。大奶奶是不做事的,父亲是要玩的。所以很勉强的相中了能干又漂亮的高玉兰。
玉兰嫁了过来时14岁。嫁进门的第二天,便开始了新的陀螺生活,洗衣、做饭、喂猪、打扫、收拾、担水、种地……
不可有懈怠,因为监工婆妈会幽灵般的出现,拍桌摔凳,骂骂咧咧。
第二年,玉兰怀孕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也就是志英的大哥志国。
但玉兰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为李家生了个传宗接代的男娃而得到改善,她没有坐月子,生下孩子第二天,照常早起做早饭,把饭送到婆妈屋里。
唯一让她安慰的是婆妈很喜欢这个大孙子,成天幺儿幺儿的抱在怀里爱不够。
玉兰是个犟脾气。婆婆这样待她,丈夫不曾为她说半句话,都享受她的服务,却又不将她看在眼里。她认命,却不认输。
所有的事情,从来都做得妥妥当当。早上第一个起,晚上最后一个睡。不论多累也不叫一声,不论多苦,也不叹一下。
老二是个女儿,婆妈不喜欢 ,说是赔钱货,看也不愿意看一眼。
玉兰照样没有坐月子,但毕竟身体虚弱,前两日除了给一家人做饭,暂时放下了其它家务。第三天,逢4,是乡上当集的日子,丈夫一早便出门了,要去集市找朋友喝茶。
婆妈挥舞着笤帚,在桌上敲得梆梆响。
“躺尸啊?都啥时候了,还不起来?缸里没米了,还不起来舂米!”
玉兰挣扎着起来,去看缸里,果然没有米了。身体还很疲倦,小腹还在隐隐作痛。她委屈。
在石渠上铺满谷子,把牛架在碾子架上,赶着牛一圈一圈的转,碾掉谷壳;
打完用撮箕一撮一撮的倒进风车里,摇动把手,扇,分离糙米和谷壳;
再用筛子把一筛一筛的把扇好的糙米里的谷、粞分离出去;
然后用石臼一点一点的舂……
这是一个吃力和繁复的过程。
玉兰在院子里舂米,二女儿在房间里一声接一声的哭。
婆妈冷漠的斜睨着她忙碌的身影,冷漠的听着房间里婴儿的哭声。
母女俩都是倔脾气,一个在院坝里赌气不停的舂米;一个在床上挥舞着一双小手臂,蹬踹着双腿,不停的嘤嘤哭喊。
等玉兰给家人做好晚饭,回房时,小婴儿的哭喊已经变成了轻轻的抽泣,小脸通红,浑身滚烫抽搐。急匆匆的请来医生,为时已晚。医生说是惊了风。当晚,孩子就没了。
抱着女儿小小的身体,玉兰没有哭,也没有喊。那之后,她更加沉默了,每天只愈加卖力的做着家事。不言不语,不累不停。
未完,续下篇:"加油啊,李志英(2):李保长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