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的出场,是一个温柔内向的良家少女。如果她可以选择,我想她大概也更愿意一辈子当一个贤妻良母。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吕雉一开始都做到了。不管父亲和丈夫有多么不靠谱、多么坑人。
历史上关于吕雉、吕太后的记载很详细,也就让人少了很多浪漫想象的空间。但是细读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故事(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是《史记》《汉书》记载的,我们也就暂且相信它)。你也会发现它们比戏台上演的更荒谬。
吕雉第一次亮相,就很悲哀。
吕家在秦末乱世是个有些家底的人家,父亲吕公我怀疑多多少少还带点黑社会背景,因为惹了祸,为逃避仇家躲到了沛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乔迁之喜自然要开个party庆祝一下——这个party又开出了故事!
席上来个了骗吃骗喝的刘邦。声称自己带了“一万钱的贺礼”,结果是两手空空,只有一张嘴。
参加party的人们都很愤怒,只有吕公很兴奋。吃到一半,吕公当着众人对刘邦说:“我很会看相,一看就知道你将来一定是个人物,我把女儿嫁给你吧!”这个女儿就是吕雉。估计当时宴席上的人,一半以上都吓得嘴巴脱臼了。
只有刘邦很淡定,他抹了抹刚啃完鸡腿的油嘴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强收下了。
可吕公的老婆,吕雉的老妈不淡定了——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啊!
我们来看一下刘邦当时的条件——
当时吕雉未满20,标准的黄花闺女一枚。刘邦比她大了整整15岁。这个年龄差,放在今天,人们大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年龄不是问题”。但是在汉代,刘邦的岁数做吕雉老爸也不嫌多。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当时的刘邦也是有职务的——亭长,约等于今天的街道治保主任。听上去不错,只不过刘主任家徒四壁,除了骗吃骗喝没有其他技能。
还有更劲爆的——刘主任家里有一个生母不祥的非婚生子——刘肥。刘肥同学的年纪可能比吕雉小不了多少。
那么,问题来了,吕后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流氓?
他当时喝醉了吗?显然没有,他清醒得很。
那么,真的是因为吕公会相面,窥破天机,知道刘邦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吗?
这件事情应该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虽然我不太相信吕公的相面技术有多高。他更不可能像当时非常有名的许负那样。后来刘邦真的当了皇帝,估计他也吓了一跳。
但是,至少黑社会出身的吕公很欣赏刘邦的做派。参考一下吕家的另一位女婿——杀猪的樊哙。我们就知道吕公的则婿标准一向很稳定——实用至上。
吕公应该是个看透世事的人,知道在这个乱世,就是软的怕硬的, 硬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吕家薄有家产,但是两个儿子(从后面的故事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没有多大本事。所以吕公只能从女婿身上动脑筋。找个流氓、屠夫做女婿,对于外人还是很有震慑作用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吕公的选择很英明,至于女儿幸不幸福,不在考虑之列。
吕雉的确很不幸福,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应该都不会对这样一个丈夫感觉满意。但是在这桩恐怖的婚姻中,我们没有听到吕雉姑娘发出任何声音,她就这么嫁了过去。嫁过去之后,刘邦继续在外面鬼混。吕雉在家帮他养爹妈、养别人生的儿子、自己生的儿女。如果历史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吕雉的品行估计能够列入后世的《列女传》。
后来,流氓刘邦发迹了,开始混出了点吕公期望中的模样。不过这时候吕雉就更惨了。
刘邦打仗的原则是——除了自己的命,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丢弃的。所以在漫长的战斗岁月中,刘邦一路上丢过老爸、老婆、儿子……同志和面子更是不在话下。做人做到这么没有底线,也难怪项羽打不过他。
就是在这种状况下,无辜的吕雉一次又一次被敌人当做人质,遭受各种折磨。
不过她最后幸运地活了下来,倒也要感谢刘邦的无情。因为这样的游戏玩了几次之后,敌人们也发现:对于刘邦这种贱人来说,吕雉也好、刘太公也好,除了浪费粮食并没有其他也用途。于是,他们主动把吕雉放了……
等到刘邦当了皇帝。吕雉总算应该苦尽甘来了吧?表面上看好像也是这样。这一会,刘邦总算没有太绝情——立吕雉做了皇后。
但是,你也千万别天真地以为刘邦终于良心发现了一回。事实是,当时跟着刘邦打天下的人——樊哙、萧何、张良等——一半以上是和吕家有交情的。而且,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还有些良心。刘邦此举也是为了安定人心。
而且,那时候的刘邦除了江山之外,还收获了身边一大群美人——最著名的是戚夫人。他出入都带着这个漂亮年轻的女人。而被岁月风霜折磨的容颜憔悴的吕雉,除了个皇后的名号什么也没有得到。
即便如此,吕雉依旧和这群女人们相安无事。甚至,她还努力地为丈夫的大业出谋划策——虽然这个时候,我实在不相信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爱情。她帮着刘邦杀韩信、杀彭越。后世直男们将一盆脏水都泼到吕雉这个无辜女人身上。殊不知做些事对于她本人没有丝毫好处。
当然,她也是有一些私心的——为儿子的将来扫除一切障碍。
她的前半生,从父从夫,都被坑得不轻。不过她可能还幻想着老了能安安稳稳地“从子”。她唯一的也一次“宫斗”,针对戚夫人的,也是为了保住儿子的继承权。
这次“宫斗”吕雉干得很漂亮。多年的独立生活已经把她训练出了男性的思维,她不屑、可能也是不会后宫的争风吃醋,直接把斗争放在了朝堂上——请来了商山四皓。于是,只会唱歌跳舞的戚夫人完败。
不过,她大概没有想到的是,儿子也是靠不住的。
所谓懦弱而善良的天性是一种借口。作为一个女人,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的儿子同情你的敌人、同情你敌人的儿子,把你苦心为他做的一切视为“没有人性”,还怨毒你、报复你,你会怎么样?
吕雉到这个时候彻底奔溃了。
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她彻底死心,决定抛弃那见鬼的“三从四德”,为自己而活。
可惜,更悲哀的是,你会发现,当一个女人决定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却发现——女人其实没有自己。
不为父亲、不为丈夫,甚至不为儿子。吕雉也只能为自己的娘家——吕氏家族,为了那群不争气的侄儿而活着。
吕雉的经历其实很像后来的武则天。武则天称帝后,曾经一度想把侄儿武三思立为接班人。狄仁杰告诉她——侄儿终究不是儿子。但其实,无论是姓李的、还是姓武的。中国传统礼仪框架中,女性永远只能是附庸。
吕雉也是这样。她对于大部分刘邦的遗孀还是仁慈的,她虽然使用了吕氏外戚,但并不祸国。她执政期间,推崇黄老,休养生息……
她所做的一切,唯一被诟病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其实写到后来,发现楚汉这么多女人中,吕雉是最令人同情的一个。但是,很少有人会去同情吕雉。
因为,中国的历史是男人写的,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太像男人的女人。
《汉书》的作者班固对于吕雉还算是客观公允。他在《外戚传》中评价吕雉“吕后为人刚毅”。
我喜欢“刚毅”这两个字。
吕雉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情愿你们痛恨我,也不要你们同情我。(作者: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