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走了。
知道这个消息,是我爸打电话给我,说我妈迷路了,就在家附近找不到方向。“外面到处是病毒,她跑出去干什么?”我很恼火。“你小舅舅走了,她要去看看。”我爸说。我沉默了。
现在正是新型冠状病毒肆虐的时候,作为全国疫区中心的武汉,早已是谈“新冠”色变,大家纷纷闭门不出。但是小舅毕竟是我妈亲弟弟,她要去送一程的心情可以理解。
我打她电话,问了问情况,得知她被社区工作人员赶出来,不让进门,竟是连死因都不知道,只说是死于心脏衰竭,等武汉抗击新冠病毒的战役结束后,家人才能去领取骨灰。
小舅本就一身基础疾病,什么高血压、糖尿病都有的,可能是死于感染新冠病毒引发综合症,也可能是自身病重没地方医治(此时武汉所有医院都被征用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病人的医治)。无论怎样,再研究他是怎么病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小舅在我心中就是一个符号,遥远的符号。这个符号对应着一个大大的脸庞,矮胖的身材。
我妈有四个兄弟,她刚好行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在我记忆中,大舅伯是知识份子(好像是老师),二舅伯早年做小买卖赚了些钱,大舅(武汉这边叫法)是自由职业者,小舅是公汽公司的厨子。
兄弟几个都不怎么瞧得起小舅,认为他没出息。小舅也是唯唯诺诺,兄弟聚会时从不争风头,老老实实的在一边做饭。只是他做饭的手艺实在太差,我每次都食难下咽,连带着也觉得公汽公司不是什么好单位,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厨子?
然而多年以后,我才发觉大错特错。大舅伯定居小城市;二舅伯当年是引以为豪的万元户,离退休还差半年就因病逝世;大舅没个好单位,临了拿不到多少退休金;反倒是小舅,一直在国营企业上班,工龄又长,退休金可以拿到四千多元,比他几个兄弟的境况强多了。
记忆中,小舅舅一直很窝囊,从不与人争什么,经济条件也不好,又不注意外在形象,老大一把年纪了找不到对象,每天嘬点小酒就是他最大的享受,总是乐呵呵的,什么都不操心着急。在兄弟姐妹的逼迫下,最后实在没办法,由亲戚朋友介绍,娶了个傻婆娘,生了个丫头也是看上去土了吧唧的,老觉得衣服没洗干净。我要是跟小舅妈和表妹在一起时,都不愿意承认她们是我亲戚。
但是这样一个人,也是有亮点的。我发觉小舅除了喝酒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下棋——中国象棋。偶然看到他和人下象棋,神态淡定,不急不燥,倒有点运筹帷幄的感觉。但和他下棋的人不多,我小时候不太懂象棋,也不知道他下得怎么样。后来有一天听妈说,小舅下棋自小有天赋,经常拉着几个兄弟下棋,每次赢了都手舞足蹈,赢多了就没人和他下了。特别是二舅伯,输了不服气,小舅就非要拉着他下,经常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刚参加工作那年,小舅通过单位报名江汉区象棋比赛,竟取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
斯人已逝!像小舅一样生于平凡,走的无声无息的普通人,在这次新冠状病毒感染的灾难中不知凡几。只是竟连葬礼都没法办,连他的亲戚朋友都没法给他送行,这在和平年代,是不可想象的,让人唏嘘。
谨以此文,缅怀小舅!缅怀此次灾难中逝去的人们!祝我大武汉早日战胜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