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哭。真不公平。
所有可爱的罐罐都散发着霉烂气味。
年年我都期望草莓之美能够长存,虽然知道不能。”
——《采黑草莓》
崎巴是一只浣熊。
它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它终于赶在夏天结束前养了一只猫。小小的、黑黑的,四肢和背上有谎报年龄的皱纹;喜欢电动玩具,喜欢说谎和装疯卖傻,不太能吃辣椒。
崎巴从来没有这么喜爱过一只小猫。就像它蛮喜欢的一首歌里唱的那样,“冷巷之中刚收养的,名字叫小黑像顽童,这小小的猫比我还强壮,”它用腿把小猫猫赶到电子秤上,嗯,果然比它要重得多。
但是崎巴有一点点难过。
它不太敢跟别的小浣熊讲,毕竟这个小心事就像鱼刺一样,让它既宝贝又慌张。
这个小心事就是,它是不能永远和木耳生活在一起的,它只能和它一起生活60天。
崎巴生病了。
去年最后一个月里,它敲遍了动物医院各个科室的门,直到最后一位绿黢黢的老鳄鱼医生扶着自己的白框眼镜仔仔细细地盯着崎巴黄扑扑的三角脸看了半钟头,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
“唉,崎巴,你的情况不太好啊。”
崎巴心沉了沉。
“医生,我还剩多少时间?”它的爪子纠成一团。
老鳄鱼医生低下头,翻了翻崎巴的病例单,再抬眼回看它时,目光中已多了几分怜悯。
“孩子,你不能每天只想着你的猫,知道吗?生活中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如果你只记挂着要养自己的猫这一件事情,不仅会错失许多快乐,还会像现在这样,弄坏自己的身体啊。”
它真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崎巴默默想,但它说得也确实很对,自己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养一只猫,连吃鱼都不再能使崎巴开心起来了,它日夜难安,甚至常做噩梦,养猫成了它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一件事。它的朋友还问,怎么最近不能在崎巴最常玩的社交软件上见到崎巴更新的动态了,崎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它为了思考如何养一只猫,已经快要忘记社交软件是什么东西了。
它就快失去原来那只可爱的小浣熊了。
它就快失去自己了。
它想到这里,不甘心地抹抹眼泪。“但是医生,只要我恢复原来的样子,好好生活,好好做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养一只猫了?”
老鳄鱼医生的镜片后面似乎蒙起了一层雾,它没有回答。
崎巴有些着急,它不顾一切跑到老鳄鱼旁边,抓住老鳄鱼粗糙的短爪子。
”医生,你回答我啊,我是不是可以恢复健康的?我是不是可以养猫的?“
过了好久好久,似乎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老鳄鱼才慢吞吞开口。
”崎巴,你会好起来的。“
小浣熊咧开嘴。
”不过,不管你有没有恢复健康,只要你养了猫……“老鳄鱼感觉得到自己的左手被崎巴抓得突然痛了一下,但它没有办法,崎巴的笑容太丑了,在那张三角形的面孔上像橡皮泥成坨勉强地黏着,可它又哪里是真的意识不到,它的希望根本不多了。
很痛,但老鳄鱼还是得坚持说下去。”只要,只要你养了猫,自你抱住猫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寿命,就只剩下60天了。“
崎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动物医院的。它只是偶尔能感觉得到自己似乎真的病得很重。它仰头看看,太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大片姜黄色的泥土被泼洒到那里,丑得像崎巴的泪水。
其实它早就已经失去原来那只可爱的小浣熊了。
其实它早就已经失去自己了。
把木耳抱回家以后,它把一根鱼刺小心翼翼地贴在好看的锡纸上,裱起来挂在了床头。除了木耳之外,床是崎巴的最爱了。
它静悄悄地贴到已经睡熟的木耳的耳边,无声地蹭蹭它的小猫咪。爱一只猫要如何表达呢,崎巴想,应该是要把世界上最好听的情话讲给它听。
“你知道吗,我爱你胜过爱我的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