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边塞，风雪模糊了斑驳的城墙，隐约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和号角声、战鼓声传入耳中。那是一场早已不知为何而发动的战争延续至今的声音……

  “哥哥，你会回来的，对吗？”小女孩仰着天真的脸问道。她还小，还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哥哥要离开而已。

    “嗯，会的。你在家要听话，别给妈妈添麻烦。”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心底，却如同此刻躲在屋中独自哭泣的母亲一样泪流成河。谁都知道，这一去，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他长大的这些年，目睹了数不清的人在战争中失去亲人，失去家园。他很害怕，害怕他会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妈妈和妹妹。

    可是，谁又能阻止得了这一切呢，阻止得了君王的命令。

  无奈的出征，无奈的前进。他走向集合的地点，一路上不停的有和他一样无奈，一样伤心的人走向和他一样的目的地。他们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条没有生气的河流。

 平时离自己很遥远的出征，此刻就在眼前；平时很遥远的战斗，也就在不远的前方。队伍中与他年纪相仿的人们，脸上都没有笑容，一如此刻阴霾的天。就连前线调下来的领队都面无表情，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去的意义。这支队伍就像某种缓缓蠕动的爬虫，沿着通向前线的小路前进着，没有一个人说话。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几天几夜的路程，他已经能听到前方刀剑拼杀的声音。号角声、战鼓声、呐喊声冲击着所有人的鼓膜。今后，他们也要在战场上拼杀，在战场上生还，或者牺牲。

  军营中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干经历了多年战火的洗礼，早如城墙一样斑驳，冬天的严寒消磨掉了它所有的叶子，就像这场战争消磨掉了所有人的快乐。自家院中的那棵树，叶子也落尽了吧……

  “我也很喜欢这棵树。”有人说。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在对他说话，所以沉默着。良久，那人也没有再说什么，于是他转身离开了。

  战场的天空似乎永远都是阴沉沉的，雾也都是冷冰冰的，风雪像是永远也不会停。远处都是一片模糊。他觉得也好，这样就见不到那残酷的景。可却又莫名的伤感——没有阳光的世界好像会加重伤感，他开始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思念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上前线之前的训练只不过是草草地走一下形式，可抱怨声还是时有响起。他一直沉默着，就连别人和他攀谈，也只是回答平淡的几个字。

      直到他们开始真正的面对战争。

    属于冷兵器的战场从来都是血流成河，鲜血滴落将这片土地染得鲜红鲜红，又在风吹雨淋中变成暗淡的棕红色。当一场新的拼杀开始，随着刀剑碰撞、摩擦的声音，又会有新的殷红的血液染红这片土地，然后再归于沉寂。活着的人庆幸着，死去的人却会被遗忘，只留下远方亲人的绵长思念。

  冰冷的武器，被紧紧握在手里，阴寒的温度渐渐渗透进血肉中，渗入骨子里，也渗入心里。第一次上战场的他们，万分的紧张都变成手上的力道，仿佛手中握着的，就是生还的希望。可惜，那是杀戮的武器。

  战鼓突然敲响，他被吓了一跳，训练有素的老兵在听到命令后便冲向前方。看着周围畏葸不前的战友，他突然觉得害怕，不由自主的后退。可听到身后将领威严的喝令，他也就随着其他人犹豫地前进了。

  没有章法地挥动武器，看着敌人或是同伴倒下，趁着混乱后退。他只想活着回去，活着回到自己的家乡，活着见到自己的亲人。几乎所有的人都抱着这样一个梦——回家。即便他们可以说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而战，可还是没有一人愿意为这场持久的战争献身，一场连为什么开战都没有人记得的战争，有什么价值呢？

  连日的战斗几乎将这些年轻人的最后一点生气埋葬，艰苦的生活，灰暗的景色，还有一直阴沉着的天空。疲惫，是所有人身心状态的真实写照，也包括他们的敌人。又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战斗，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结果——谁都不会赢。

  他再一次逃了，逃了很远，虽然只是他自己这样觉得。隐约有“哗哗”的水声传入耳中，他缓缓向水声传来的方向挪去，那是一条小溪，从未知的地方流过来。涣散的目光瞄到了一抹红色，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捞起那个红色的东西。那是一只纸船，早已被水浸的透湿，还沾了一些肮兮兮的水草和泥土，在水中时也只是勉强随着水流磕磕绊绊的前进。

  缓缓地展开纸船，他瞬间愣住了，这是他的家乡特有的油纸。而这张红纸上有一行字——“希望哥哥能平安回来！”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虽然这行字已经被水浸花，墨水洇成了一片一片的黑墨团，字迹都已模糊，可这字他还是认得的，这是他妹妹的笔迹啊，他怎么会忘？！泪水不停地流下，他真想就这么逃回去，逃回家去，和家人团圆。可是身体的疲惫生生缚住了他，他连十步的距离都没有挪出就被战友们发现了。

  他还是回到了军营，但他的心中满满的全是“回家”的字眼，那颗心，除了“家”什么都装不下了。他就这样，麻木地撑了很久很久，或许也没有几天，但是所有人都是麻木的，没有人会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连日来的阴云似乎慢慢地散了，后方传来消息：有停战的可能了！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亮光，好像他们不久就可以回家了一样。他也觉得心头一轻，淡淡的笑容浮上面庞。

  丝丝缕缕的温暖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这阴沉寒冷的边塞，终于有了温暖。又是一场拼杀，可战士们的心中都有了希望，好像结束了这场战斗就可以回家了似的。他也这么觉得。

  “终于可以回家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扭头，是他在梧桐树边见过的那个人，见他看着自己，那个人对他微微一笑，走开了。

  刀剑碰撞的声就在耳边，他甚至觉得这声音有点美妙了，他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手中的武器不停挥动，抵挡住敌人的进攻，也将敌人砍伤。

  “小心！！！”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他回头向身后望去，比那个熟悉脸孔先映入眼帘的是敌人没有表情的面容，然后才是那个人充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

      可是，迟了。

  尖锐的疼痛从后心传来，力气像是随着涌出的鲜血慢慢流光了。他无力地倒下，眼中，是透过云层的零零星星的阳光。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身边，好像说着什么，可他却听不到了。

  仿佛有家乡的歌谣，拂过山川与溪流，远远的飘来，围绕在他身边，千百只彩色的小船随着这歌谣漂流过来，接他回家。

  远方，一只只彩色的小船顺流而下，驶向未知的远方——“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