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作了，你看你把我妈妈折磨成什么样了？每天伺候你吃喝拉撒，你说你还想咋折磨人？”
琼琼几乎每天都会重复这么几句话，没有任何长幼之分，更别提礼仪孝道了。是的，她每天吼得那个人正是她的奶奶。而她每个寒暑假都是这样咆哮着过来！
自从几年前爷爷去世后，奶奶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很健朗的一个老人开始颤颤巍巍的走路，说话也变得带点神经质，这些都可以理解为爷爷的离开给奶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但是不能接受的是老人家的“作”！对，琼琼就是用了这么个名词。
“汇银啊，汇银，我饿”，奶奶又开始叫妈妈了，每天她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妈妈赶紧跑到奶奶身边，拿了饼干不要，面包不要，馒头不要。
“那你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烧饼，烙硬的烧饼”
“小琼，你拿钱去村东头买两个来”
琼琼慢悠悠走到村东头买了烧饼又慢悠悠走回来，一点都不担心饿着老人。果然回到家奶奶已经不饿了，悠悠然的打着呼噜。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又不是第一次，也就你每次都当大事”
“不当回事她得闹啊，那一次不是乡邻皆知 ，骂你爸得难听话你又不是没听过”。琼琼没说话，啃起了手里的烧饼。
不要妈妈说，琼琼也知道这几年奶奶的变化，奶奶总是“变着花样”不让爸爸外出务工，家里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他知道这些都是奶奶造成的，是她拖了家里的后腿。想到这里她就更加讨厌奶奶，想着她总是说自己生病了，为什么就不病死呢。
这天雨很大，绵密的雨点连城线再布成片坠落，北方夏季很少有这样的雨季，对庄稼人来说这样的雨比任何喜讯都令人兴奋。树头的鸟儿早就不见了影踪，树下有一个碎落的鸟窝。鸟儿是去哪了，没了妈妈的雏鸟还能存活吗？死了也好，每天叽叽喳喳的烦人程度和夏蝉不相上下。
琼琼盯着门前情景发呆的空闲，妈妈哭着从雨里奔来，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物件。没容自己反应，母亲避开她关心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话语，直奔房间锁上门。她没有敲门也没有询问，每次妈妈这个样子都是从奶奶哪里受了屈辱又不能诉说。
她恨得不是奶奶却也是奶奶。明明儿孙众多，却偏要依附着他们家。家里总有一个房间给奶奶留着，以备她平常到自己家里来，例如之前那样。叔叔姑姑很少细问奶奶的生活。每月给奶奶一些“生活费”，不见奶奶消费也没见她给父母，家里本来的压力就很大，她视而不见还想办法的折腾自己一家。
她想起还在小学的自己，因为偷过十元钱被爸爸罚跪了一个晚上，自此在没有这样的恶习。一次放学归来，奶奶气冲冲的冲到自己家说自己丢了六百元钱，并且咬定是自己所为。小小年纪百口莫辩加上已有“前科”，爸爸的鞭子挥如雨下抽的自己皮开肉绽，母亲抱住自己无可奈何只能陪着自己挨打。结果钱是被奶奶缝在被子里忘了，她没有收到道歉也没有任何补偿，就这样一闪而过。仿佛自己的皮开肉绽就像是一个游戏，没有任何人受伤也无任何损失。
父母下地去了，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讨吃的，她自顾自的去给她下面去了。切姜，烧油，放水，放点鸡蛋肉丝，佐料入锅，放面后煮的细软些，完整复制母亲的做法。母亲了解奶奶所有的饮食爱好作息习惯，虽是百般刁难，她极好的脾气也是不会反驳的。
琼琼极其讨厌母亲的软弱畏手畏脚，奶奶虽是老人也不能百般依附增加家庭负担。母亲是传统的农村人，侍奉双亲从小就懂得，即使奶奶再多不是再多刁难她也要做好，不能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也不能成为邻里乡亲茶余饭后的谈资。难以理解，人活着难道就为了活给别人看。为了别人眼里较好的自己，不敢反驳任何事不敢做错任何事。但奶奶不只是爸爸的，小叔姑姑们都应该共同承担这份责任，父母的软弱是她最不能接受。
把面入碗，摆好筷子，她出神的盯着这面，“灵光”一闪而过。如果奶奶去世了他们家是不是就不用受拖累了，爸爸就可以外出妈妈也可以找份工作，家里光景肯定会变好，重要的是妈妈不用总是受委屈，不会经常哭也不会经常做关于奶奶的噩梦了。就想到这里，她走出厨房看见奶奶在门口闭眼晒太阳，轻轻走进储物间找农药，她并不认识农药瓶，她看见某个瓶子“敌敌畏”三字巨大无比，拿着它迅速跑进厨房。
瓶子放在桌子上，她喘着粗气像是跑了几里山路那般疲惫。她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杀人可是犯法的。冲动没有被理智压制，哆哆嗦嗦拧开瓶盖倒进几滴在碗里，拿筷子不断搅拌那坨面，猛吸几口气嗅嗅是否有农药味道。然后又沿着山路跑回去将东西归置原处。
慢慢走近奶奶扶起她走到厨房，她知道这几年奶奶眼睛耳朵都不好使，应该不会发现。是的，老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孙女会做这样的事，更不会想到这碗面里面不仅有肉丝鸡蛋还有······
琼琼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奶奶慢慢拿起筷子，当奶奶真的把面送进嘴里她开始止不住的泪流。
奶奶边吃边说：“今天面条淡了，不好吃，你以前就爱吃我做的面”。
“不好吃就别吃了，我扶你回家，再去村东头给你买烧饼”。说着一把夺过面丢进垃圾桶，奶奶边站起来边骂她糟蹋粮食，笑着伸手轻轻打了几下。
后来她每天都给奶奶喝很多的水，无论老人愿不愿意喝。她以为水可以解毒也可以冲走自己的愧疚和罪恶。她不知道那是一瓶假药，其实也是水。
年纪太小的我们没有太明确的是非意识，太容易因为一件小事去爱去恨去犯错，最后伴随自己的很有可能就是愧疚和遗憾，甚至悔恨。时间是良药可以抚平伤痕，但它从不是消字灵，不能抹去发生过的一切。发生的一切总会以某种形式伴随我们一生。陌生人，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希望过去发生的成为你的记忆，不是悔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