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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若非万不得已,常力不会接下城区的订单。
见到买家不堪入目的住宅那一刻他就清楚,这次根本拿不到在线上谈好的价钱。
这是一座典型的下城区住宅,整体给人的感觉像个衣衫褴褛的畸形矮人,坐落在臭气熏天的污水沟旁,惨白墙皮大半脱落,露出土红色的墙坯,在内城区八成会被列为危房,禁止入内,所幸屋顶覆盖的是锈迹斑斑的铁皮,大概房子倒塌也压不死人。
门铃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摁不响,只好叩门。
生锈铁门打开,常力吓得不禁后退一步,门缝里的小孩完全是个怪物,脑袋是寻常小孩的两倍,该有鼻子的地方是扁平的,仅有两个孔,大脸上仅有一只眼睛,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如此近距离面对畸形儿还是让常力心惊。畸形儿仰硕大的脑袋怯生生地望着他,喊来了一声爸爸。矮小男人应声而来,见到常力就谄媚讨好地咧开嘴,露出嘴里仅剩几颗发黄的牙齿。
“您好,我来提供您预定的上门制作幻境服务。”常力及时挤出一个微笑。
“幻影机在哪儿?我们可以先验货吗?”男人佝偻着身子问。常力费劲将幻影机搬出货车,点开机键,请买主过来选择自己喜欢的幻境。如常力所料,这买主向其他大多数生活拮据的买家一样,选择的是亿万富翁日常生活幻境。选好之后,常力将数据倒入一个特质的透明面罩。常力将面罩递给矮男子:“找个地方躺下,戴上这个面罩就能完全沉浸到幻境中,需要我教您如何戴上吗?”对方小心翼翼接过,问道:“可以让我媳妇试试吗?”
常力说完可以,低头看到那个大脑袋一只眼的畸形儿缓缓伸手,想要触摸幻影机,然而他未碰到,矮男子猛力拍开他的手:“不准碰!弄坏了赔得起吗?”又朝他后背踢一脚:“让你妈搬个靠椅过来!”
即使对方是客户,常力也忍不住皱眉,伸手扶了一把遭踹翻在地的畸形儿。畸形儿连跑带跳回家,过了一会儿,一位衣着寒酸的肥胖妇女搬了靠椅走过来。矮小男人招呼女人躺到靠椅上,常力给她戴上面罩,轻轻触碰额头部位的启动键,片刻过后,透明面罩下妇女露出迷离的微笑,可见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人造的美梦中。矮小男子见状,满意地点头,但该谈价钱时,又摆出一副苦相,“可以便宜点么?你这住内城的有钱人哪知道我们生活有多苦哟,你们都有个人幻影机,想做什么幻境就做什么幻境·····“
常力打断他:“我不是富人,就是个卖幻影机服务的,你也知道内城里家家户户都有了个人幻影机,我生意不好做了,也活得不易。”一番讨价还价,买家同意付80%的钱,常力也不愿多计较了,唯愿在天黑前离开下城区这鬼地方。这辆小型货车与幻影机W6000算得上他最重要的财产,他祈祷不要遭下城区不法团伙盯上。在下城区,暴力犯罪事件每天都在上演,今日新闻是昨日这条街附近某个小巷道里有人为打劫一个破旧的手机把人捅了。无奈亲朋好友无人愿意陪他到下城区,他最近又急需用钱,才冒险到下城区做生意。相较脏乱差的街道与腐败的建筑,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些畸形的生物。他尽力不去看,一心一意向前行驶。猝不及防,一只似乎是猫的生物窜到他车前,他猛地急刹车,惊魂未定望去,那生物发出尖锐刺耳的呜鸣,飞速朝街道侧爬去,它是猫,也不能说是猫,而是一只长了好几个大瘤子,奇形怪状,本该是猫的怪物。这一小小变故使得常力成为了整条街道注意的中心,原本他的小货车就在一群畸形的牛马以及废铜烂铁般的人力车之间格外显眼。此时更是收获了一堆人指指点点,环顾那些人因生活苦难而变得扭曲的脸,常力叹了口气,再次发动车子。隔离法落实三十余年,下城区的人似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物种,无论是外型、声音还是精神状态,都让常力无法忍受。格外让他痛心的是那些畸形儿,缺眼少鼻的、脑袋过大的、四肢残障的,皆是衣着脏破,成群结队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打闹玩耍。他无法理解,下城区这些人活得那么狼狈,为何还要生孩子。
在内城呆久了,很容易认为人类已经战胜了核辐射,唯有到下城区,才惊觉三十多年前那场灾难中,人类受到创伤是如此之大,或许永远无法恢复了,使人无法避免地陷入绝望。因此,常力暗自决定,以后宁肯多等几天,拮据一些,也不愿到下城区来了。这该死的下城区街道几乎没有路标,即使看到个破烂的路牌,上面的字也难以辨认,行驶一刻钟,即使有卫星地图,常力还是迷路了。兜兜转转半天,常力艰难地作了决定,下车找人问路。他打开车门,刚把一条腿伸出去,就一头撞上了最令他反感的事。“内城的好人,可怜可怜我····”面黄肌瘦乞丐妇女抱着个病恹恹的畸形幼儿蹭到他跟前。常力嫌恶地后退两步,拒绝她靠近。“我孩子病得很重”,乞妇一手抱孩子,一手自怀中掏出一本常力眼熟的小册子,这座城市医院统一使用的病历本。
皱巴巴的病历本恰好戳中了常力的心,他不由自主接过病历本翻开,畸形儿与他女儿常乐血型相同,患的是脑部疾病,他叹息:“我家乐乐也病得很重。”说着,他甚至温和地看了一眼那脑袋硕大的畸形儿奇丑无比的脸,畸形到如此地步,即使活到成年,也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核辐射造成的恶果,使小小的身躯承受着如此巨大的苦难,望着他,常力心中浮现出女儿常乐那张惨白的小脸。
看那妇人将孩子抱得紧紧的,常力不免生出物伤其类之感,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皆是为儿女奔波的不幸者。
将病历本还给妇人时,常力发现对方伸过来的一只手仅有两根手指头。不问便知,这是误拾带微量辐射物品造成的后果。他软了心肠,尽管他目前经济拮据,也决定施舍些小钱至少帮这对贫困母子解决几日餐饭问题。他缓缓将手伸入怀中,妇人见他此举,急切抱着孩子跪下,连声道谢。忽然,常力察觉到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动作僵住。向四周望,他不寒而栗,不远处很多人三五成群,死死盯着他,那些眼神使他想起古早纪录片中鬣狗围观猎物眼神。犹豫片刻,常力打消了施舍的念头,僵硬说一声:“抱歉,我没带钱。”连忙钻入车中,迅速驶离这片街区。又转了几个路口,付了些问路费,常力才找到了出下城区的路。二、在隔离区连人带车进行过多次的辐射检查后,常力回到内城区,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将车开到城郊偏僻的公园。其实每次外出工作,他都不愿太早回家,家有妻女,外有客户,一天二十四小时,唯有在车上独处的时光才属于他自己。他行驶到常去的偏隐地点,为自己打开幻影机,选择了一个幻境。现实时长一小时,幻境内时间是一天,时间太久便会有迷失其中的危险。他在幻境中过上在中心城区做财团首脑的生活,白天在公司发号施令,傍晚回到自家豪宅,妻子喊他半小时后吃饭,健康活泼的女儿甜甜地喊他爸爸,缠着他要跟他玩新款游戏。在幻境中的夜晚入眠后,常力回到现实,虽有些失落,却因大脑得到放松,不再心神俱疲。直到暮色四合,常力才回到家。妻子开门迎接,她看上去比他还疲惫,顶着几天未梳理的头发,浓重的黑眼圈。“饭菜在保温箱里,吃完把碗洗了。”她的语调平淡,毫无感情。他独自在厨房吃过饭,去找妻子商量治疗费用的事。刚坐下,婴儿床上响起细微的哭声,妻子抱起孩子哺乳。常力连忙转过眼,哺乳期妻子硕大变形的乳头令他不适。孩子出生以来,妻子一直坚持母乳喂养,因为他们支付不起A级奶粉的费用,他曾经委婉提出,次一级的奶粉也很安全,妻子为此大发雷霆,怨他拿孩子的健康冒险。
可就算夫妇俩万般小心,千般呵护,孩子还是生病了。
妻子将孩子哄睡后,坐到他身边,低声问:“医院的账单发过来了吗?”常力在手机上翻出医院的费用通知单给妻子过目:“今天赚的勉强够付上次的化疗费用,下次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也许还得接下城区订单。”听到“下城区”三个字,妻子脸色更加难看几分:“怎么又要去那种地方?”“你以为我愿意去?本来打算不去了,见到医院的账单,沉默一阵,妻子又开口:“干脆你把幻影机卖了,进厂打工,总比去下城区安全些。”“你让我到哪里找工?现在大部分岗位都让机器和人工智能占了!”他苦笑,又重重叹息一声:“实在挣不到下次化疗的钱,只能先取国行里的钱出来用。”“不能!”妻子的语气强硬,“那是乐乐的教育基金。”
提到要动那笔钱,妻子如同为幼崽护食的母兽,眼神坚定而凶悍,曾令他心动的温婉灵动荡然无存。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办法,常力掩面叹息。幻影机刚兴起那几年,他抓住风口赚过大钱,不过数年,虚拟现实技术革新换代,个人幻影机兴起,行情衰落,他的生活也开始捉襟见肘。而几年来攒的钱大多数都存在国行账户,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动那笔钱。过两年女儿常乐就要上学,中心城区学校是烧钱的地方,可若非从小接受中心城区学校教育,孩子将来只能在底层挣扎,过得连他都不如。值得夫妻俩庆幸的是,今夜孩子没有因为病痛发作不停哭叫,次日好运继续,常力接到了一个内城订单。顺利找到买家,为买家的电子面罩导入数据。手机上来了妻子的电话,女儿早晨喂奶之后发病了,已被紧急送往市医院。又过了一会儿,医院发来了手术通知。常力强作镇静完成工作,飞速赶到市中心医院。
手术病房外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冲上前死死抓紧他胳臂:“怎么办,医生说乐乐需要换肺,我们上哪儿找哇?”“不急,不急,先将上百万治疗费用凑齐再说。”附随手术通知的是巨额医疗账单,常力接收到那刻脑子是空白的。他强迫自保持镇定,安抚妻子:“把幻影机卖了,乐乐上学基金取出来,医疗费交上,再想办法解决肺源问题。”留下妻子守着女儿,他托朋友将幻影机W6000挂上了二手交易网,又东奔西跑为女儿找肺源。
健康内脏是稀缺资源,一天下来,常力跑遍市内医疗机构,又联系了几家外地机构,仍是一无所获。所幸二手网站来信息,有一位幻影机收藏家愿意高价购买他的幻影机W6000,通知他次日将幻影机运过去让对方验机。
三、
若有人肯花高价买过时机器,必定是住中心城区的富人。一路上常力的车速很慢,这台在他身边五年的幻影W6000,不仅是他谋生工具,支撑他精神的宝贝,幻境体验有一定的上瘾性,他无法想象,从此在精神低落时再无法及时为自己制作幻境,暂时逃避的生活。小货车开到一个岔路口,另一条是通向城外的大道。
望着另一条康庄大道,常力忍不住思考,如果把这里一切都抛下,孤身一人逃到南方城市。一个人的话,改名换姓,靠给富人看守机器也能活下去。
又想,干脆用幻影机给自己创造一个一辈子的幻境,再也不要回现实。之前确实有人这么做过,直到脑死亡,医生都没法将人的意识从幻境中抽离。
一路心事重重,他驶出了内城,与下城区通往内城的路一样,内城通往中心城区也有层层关卡,需要严格审查才能进入。
他将装有资料身份证件、邀请函,申请书、体检表、临时通行证的文件夹递给窗口内的审核人员,等待一一核验。“您女儿生病了。负责审核的年轻男人用异样的眼光望他一眼。
常力心下一紧,暗叫糟糕,之前不慎将医院收费单与资料放到一起了。
“你机器的买家知道这件事吗?请你等一会儿,他有权利知道这情况。”
买家片刻之间便给发来常力语音通话:“原来你是为女儿治病才忍痛割爱的,请问您女儿患了什么病?”
这笔买卖毫不意外地取消了。
核灾变三十年来,内城人对“核辐射”、“恶性肿瘤”、“畸形”一类的元素避之不及,生活中不愿提到这些词汇,吃穿住行也不愿跟这类元素沾边。尽管清楚恶性肿瘤非传染疾病,买家仍觉得粘了晦气。
没卖出幻影机,常力心情反倒轻松了些,可女儿的医疗费用仍是难题。他在医院楼下徘徊良久,才上去跟妻子见面。“我们把房子卖了,搬到下城区住,幻境需求比较大,我收入更稳定。”“你说什么?”妻子仿佛没听懂,愣愣望着他。“我们,我们可以生活小心一点,隔绝辐射,总能平安熬过去的。”常力用力挠着头,心下一片凄凉。
“去那种地方?”妻子爆发怒吼,“不如我抱着女儿从医院楼顶跳下去!”躺在婴儿病床上的女儿惊醒大哭。“那你说还能怎么办!”常力红着眼反问。妻子咬着嘴唇,与女儿一同痛哭出声。常力再次叹息,抱起女儿哄。妻子冷静下来,捏着拭泪的纸巾:“把房子卖了,我们先去我哥家借住,实在不行以后带孩子住车里。可是····我们要到哪里找健康的肺?病房里仅有他们一家三口,常力怜惜摸一把女儿的脸蛋,夫妻相对,惨然无言。一声叹息打破了病房内的沉寂,穿着病患服的中年男人走进门:“这么小的孩子受这么大的罪,可怜啊。”
这人夫妻俩认识,是隔壁病房的患者,与常乐一样患恶性肿瘤。
拉着常力到楼角隐秘处:“你知道么?今年刚通过了一条法律,前月才开始生效,两岁以下因核辐射畸形、残疾严重到一定程度的孩子,在父母同意下可以进行安乐死!”
一听这话,常力火冒三丈:“我家乐乐只是患了肿瘤不是畸形儿!”“我不是说你家宝宝。”中年男人慌忙摆手,“是说某些地区,畸形幼儿挺多的,他们父母可以同意安乐死,也可以替孩子决定捐献器官。”常力脑海里闪过抱着畸形儿向他乞讨的妇女的身影。“你指下城区的畸形儿,可是他们的器官健康吗?”“身子畸形又不是传染病,没有癌细胞的健康器官还是可以用的。”
“他们愿意捐献自家孩子的器官?”“给够钱就行。”四、
常乐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下城区。
开货车在街区转了半日,终于见到那个抱着畸形儿沿街乞讨的妇女。他在较远处下车,心中盘算数遍要如何威逼利诱,才走过去。“我生病的女儿需要一个健康的肺,我记得我女儿血型和你儿子一样。”他曲折委婉地说明来意,观察妇人的面部表情,对方一脸麻木,仅在他提及“钱”字时眼睛亮了一瞬。“你能给多少?”
他没想到一位母亲竟然这么快同意用自己的亲骨肉换钱,先是一愣,沉吟片刻,说了个较为保守的数字:“十万。”默默等待妇女撒泼咒骂,讨价还价。谁想这女人听完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狂热光芒:“行的!什么时候要!”“越快越好,我们现在可以去办手续吗?”常力殷切道,怕妇人会反悔。
“可以。”这位母亲的急切心情似乎不输给他,“要去哪里办,我们做你的车去吗?”“需要和孩子的父亲商量吗?”事情过于顺利,常力心里反而有些退缩,“毕竟是一条生命呀,即使是畸形、残疾,我们真有资格替他决定吗?”
“不要!”妇人双眼流露恐惧,“绝对不能让他爸知道你给了十万,不然他又要把钱拿去赌,拿去买幻境,让其他孩子也活不了!”
常力仔细去看畸形儿的脸:“他看上去已经超过两岁了啊。”“这个孩子还没上户口,也没有出生证明,我说他几岁他就是几岁,放心,没人会管的。”
看着眼前冷漠出卖自家孩子的女人,常力只觉得心寒,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妻子,同样作为母亲,妻子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孩子的。畸形儿一直木讷地望着两个大人,并看不出他听懂了没。带上器官捐赠协议,驶出下城区一段距离后,他才有了剥夺别人生命的实感。要别人家孩子的命救自家孩子的命,难以推脱,这就是杀人,他缓缓靠路边停下,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出声。
五、
之前那位中年病患在医院走廊拦住常力,神情看上去比常力还要激动:“这么快就找到了?”
“嗯,我碰巧遇到了合适的。”常力不愿过多和别人讨论。中年男人又把常力拉到角落,热切握住常力的手:“你能不能帮帮我,我需要一个健康的肾!”常力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你怎么不让你家人去下城区找,内城人想获得通行证又不难。”
“我们家没人愿意去那种地方,接触那些····东西。”常乐冷笑,这人甚至不愿意承认下城区人跟自己一样是人。“我知道,你这样的老好人会说,下城区人跟我们一样,人格平等。”病患嗤笑,“但你也看到过嘛,下城区的人可不会把自己和同伴当人看。”
眼前的内城区富人不肯弄脏自己的手,宁愿多花钱找中介者将健康器官送到他跟前。“这种脏活,你和你家人不愿干,难道我就愿意干,我也就是为了我女儿。”
中年病患张开嘴,还想再说,常力却没搭理他,径自走开。午休时分,常力独自在食具消毒房给女儿洗辅食餐具,宝宝已经开始吃辅食了,医院的婴儿食物太贵,妻子每日让他在家里做好辅食带来。
常力不言语,又听他道“人类做的孽,人类受着呗。”
“你想说什么?”“你是卖幻幻境的,现在家家都有幻影机了,你的生意怕是越来越难做了。”“我家的事不劳您费心。”常力收了碗就要离开。
中年病患提高声调:“你家小闺女快两岁了,三岁就该送到中心城区上学,不去未来没希望啊,可是学费凑齐了吗?”
常力身形一滞。
病患声音悠然:“我知道你为了赚钱都开始接下城区人的订单了。这几年经济越来越不景气,内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生活去和下城区人接触,有些活就算你不做,早晚有人要做,你现在去,还能占得先机,大赚一笔。”“说白了,还想让我去下城区帮你找器官来源。”“不只是我,还有另外几个和我一样的病友。”病患轻拍常力肩膀,“何必跟钱过不去。”
六、数周后,常乐的手术顺利进行。眼见女儿身体排异反应得到控制,逐渐恢复健康,常力却没喜悦几日。他又行驶在去下城区的道路上,这次带了一匝血型、器官的匹配资料。
内城区与下城区之间是一片空荡荡的荒原,核辐射浸入生物圈后,土地里生长作物不再可食用,现代人吃的绝大部分是人工合成食品,所有农田都荒废了。
不知怎地,望着曾经为农田的荒原,常力想到一句古诗:“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他安抚自己刺痛的良心,对啊,古时候就是这样的,王公贵族坐在避暑山庄享美酒佳肴的同时,农夫烈日炎炎下干活干到脱力也吃不饱饭。舍弃一部分人,让另一部分人更轻松地活,人类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延续的。